旱冰鞋事件之后,老二杜亮没向组织递交什么辞职报告,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脱离了那个名叫“三张花牌帮”的组织,成了一个东面不要西面不收的独行侠。失去了组织对他的庇护,当然要受到其他组织的歧视和欺侮。更何况杜亮本身就是个油水很足的家伙,平常在小卖部买份冷饮拿出来的都是些五十一百的大额票币。杜亮自动脱离了原有帮派,此举使的学校其他帮派的老大们一下子对其虎视耽耽起来。
之所以那些老大以前没怎么敢对杜亮怎样怎样,是因为敬畏杜亮的老大张阳。当年张阳在学校是个风云人物,那家伙曾经一天之内,在学校就大大小小打过四场架。其中一架据说还动用了一把当时学生们很少用的东洋刀。尽管后来那把刀被闻讯赶来的学校教导处的老师们强行没收过去,但丝毫没有影响张阳在那所中学的知名度。并使得学校相当一部分学生老大,不得不对“花牌帮”老大刮目相看且敬而畏之。杜亮中途自动退出花牌组织,自然逃不掉被其他老大们随意敲诈的厄运。
不少次,章辰发现杜亮脸上都有被人随意修理过的蛛丝马迹。于是有些不忍,便劝张阳重新把二哥收回门下。但张阳却非要杜亮自己回来,并愤愤地说,又没人拿刀逼着他背叛组织。杜亮被外来组织任意凌辱的状况最后愈来愈明显。
有次放学后,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年级篮球赛,章辰跟张阳俩留在操场练习三步跳。练着练着忽然从小卖部那边传来一些可疑的打斗声。张阳脸色一凝,说好象是杜亮的声音,我们过去看看。于是章辰跟在张阳身后挤进小卖部门前的那个学生包围圈。看见杜亮躺在地下,被一个名叫“七君子”组织里的三四个君子围在中间,当时至少有两名君子用脚向杜亮打着不友好的招呼。其中还有个君子试图拿脚掌往杜亮脸上盖。张阳大怒,随手就将手里那只两三斤重的猪皮篮球用力朝那君子脸上一扣,外部有少许沙砾的篮球反弹回来之后,那君子的脸立马就变成了一朵抽象的红玫瑰。而张阳则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另外一名发楞的君子的头发,一个提膝然后又一个拐肘砸在他正好已经弯过来的后腰上,最后一个大背,“叭”地一声将所有围观者们的情绪提高到最兴奋区域。最多五秒钟时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那个受创的君子已经像个大马虾一样,赖在地下不起来,旁边的同伙则像几根木头柱子似的,站在旁边心有余悸地成了旁观者。当时有名好同学,居然还不失时机地从地上捡起那只篮球,满脸媚色地递给张阳。章辰则趁机扶起地上躺着的杜亮,然后依旧跟在老大张阳身后,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他甚至还回头警告了那几个像被寒霜打焉了的麦苗般的君子一句,他狐假虎威地说,**,以后谁敢再打杜亮的主意,一律格杀勿论!
此后,杜亮重新回到组织温暖的怀抱,对老大张阳的崇拜也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愚忠状态。再后来放暑假,他们三个也经常性地混在一起。有次三人经过一家红蜻蜓专卖店,杜亮说他想进去买双鞋。章辰张阳陪他进去一看,当时红蜻蜓的价格对于张阳和章辰而言则相当不菲。两人有些憋气的感觉。杜亮见状便很是体贴地表示不想买了,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回家的路上,张阳等一行三人路过一家小商品批发市场,那里的货物繁多,而且摊子铺的很大,很多业主因为生意清冷而显得无所事事,他们三五成伙地聚集在一处打牌取乐。这个情况引发了张阳某种自以为很是聪明的想法。他一把抓住章辰的胳膊,带着人临死前那种回光返照般的表情问:“你家阿虎最近身体可好?”章辰用力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低声嚷嚷着说张阳弄疼了他的胳膊,然后莫名其妙地问他准备打阿虎什么主意。后来张阳简洁地说出了他的想法与动机,章辰跟杜亮听后不由的大声叫好。当时,杜亮还五体投地地颂扬张阳。他说,老大果然文韬武略满腹经纶,小的佩服,佩服。
第二天中午,骄阳似火。三人纠集到一起,杜亮还为那次行动的所有人员每人配置了一副墨镜。章辰领着阿虎,张阳则显得很是大方地买来了十多根廉价火腿肠,算做是阿虎的粮草。他说舍不得金弹子就打不到金凤凰,这个世界没有完完全全的空手套白狼。然后三个坏小子各怀鬼胎地站在一处ic电话厅的阴影里,不远处的阿虎则按照主人章辰的吩咐,像工商所巡查的工作人员一样,在皮革批发市场里来回溜达。看准时机,这边的章辰用手朝摊子上的某只皮鞋凌空一指,阿虎便很是准确地将它叼在嘴里,然后章辰用口哨将其唤回来。整个过程悄无声息,那边几个店铺的小业主们正赌的起劲,根本没想到狗也可以做贼。杜亮从阿虎嘴里拿下第一只皮鞋时怪叫一声:“天,简直是二郎神的哮天犬下凡来了!”张阳见他一惊一乍的,生怕招来了店主们的注意,就很生气地赏给他一记小耳刮子。警告他说,叫叫叫,叫你**头啊。老子们是在当贼不是拍戏!再叫老子就一刀捅死你。
那年整个暑假,阿虎一共为他们三人叼得各式皮鞋二十九只。其中有九只因为是女式高跟鞋,当场就被张阳拿来扔掉。另外有几只颜色和大小很难与其他鞋匹配成双。也被扔了。剩下八双好的,张阳一次性拿走四双,杜亮和章辰各得两双。此事一直到后来三人因为正式犯法,一起进了看守所,才被口风不紧的杜亮听信了政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最后竹筒子倒黄豆,全部详细地招供出来。事后章辰常想,假设阿虎不是狗的话,它肯定会埋怨杜亮同志的不仗义。几年后章辰与张阳在少管所服刑,偶尔两人能碰到一起笑谈当年的一些人事。每次谈起阿虎,张阳都说,那狗可真是条好狗。而章辰则常常都忍不住鼻子发酸。
上至高三,杜亮和章辰俩因为畏惧数理化而一起逃到了文科班。张阳则继续在理科班厮混着中学的最后一年。当年章辰因为景仰广东女子郁秀,便煽动杜亮跟他一起进了文科班。他对杜亮说,二哥你随便想想,将来我们大笔一挥,天下便会有无数的美女纷纷向我们兄弟投怀送抱,然后我们像皇帝老儿选美一样的对她们,岂不很是风光?
那年小女生郁秀写的《花季雨季》,在国内的每所中学都很有市场。而且很多中学生也纷纷争相仿效,课间写小说的现象风靡一时。章辰杜亮则是那种现象的构成者之一与之二。杜亮写着写着就写烦了,有天烦得他把笔一丢说去他**,小说也难写,老子不干了。
和杜亮不同,尽管在写作方面并没什么建树,但章辰却继续保留住了某种写的嗜好。结果小说没写出来,却学得了一手写情书的好本事。并为老大张阳初次勾引女性屡建奇功。久而久之,但凡张阳有情书任务,则一律移交给章辰全权代写。而章辰也乐此不彼。最后往往是炮制者章辰哈哈哈帮他一气呵成,然后获利者张阳哈哈哈重抄一遍。章辰小说没写出什么名堂,但却沾染了不少写小说者那种特有的酸臭习气。不管什么东西写完,落款都喜欢人模狗样地题上自己的大名,比如“公元某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草于某某处”等等这样的句子。张阳是个有名的马大哈,当年就出现过这么一个情况:有次章辰呼呲哈呲地帮张阳写好弄好一封情书,然后又一次习惯性地题上了自己的大名。估计是张阳马大哈发作,在抄写过程不但未改一字,最后居然连章辰的名字也顺手抄了上去。然后就四处寻找他的专职邮递员杜亮。可是那天的杜亮却跑的连个影子都找不着。结果章辰就只好将就当了回跑腿的信差。
那天在自习室,章辰找到老大的女友小路,然后大大哈哈地将那封信递给她。当时也怪小路不怎么检点,当着不少男女同学的面,就拆开了那个折法相当繁琐的小纸鹤。章辰当年很不明白,小路当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理。明明知道是情书,而情书恰恰又个是很私人性质的东西,为什么要当众打开它?而且对当时一大帮子凑过来偷窥的女生,居然也可以听而任之?章辰当下心想,设若是自己,我坚决不会那样做。那天小路打开信,旁边有好几个女生趴在一起欣赏。有个朗诵欲强的,还在小声朗诵。弄得当时很多男生都心猿意马起来。章辰初次听见自己的作品被女生在班上当众朗诵,心情很是得意。可是那帮女生朗诵到最后,忽然把所有的眼光齐刷刷地向章辰投过来。张阳的女友,也就是那个叫小路的女生将那封信揉成一个大纸团,用力砸在章辰的鼻梁上。她还红着个脸说,你!白痴!流氓!去死!然后两手一捂脸扭身就跑了出去。那帮女生则搂在一起哄然大笑。章辰莫名其妙地从地下拾起那个纸团,打开一看,自己的大名郝然在目。后来那件事情便演绎成是章辰当众递自己写的情书,并在那所中学里传的纷纷扬扬。章辰也一下子成为全中学吊马子的胆子最大,方式最直接的家伙。许多回走在校园里,一些低年级的女生就在他后面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说,看,他就是文科班那个直抒胸臆的坏小子。再后来她们就公然叫他徐志摩。章辰明白自己成为徐志摩的意思。就是说自己重色轻友,连自己朋友的女朋友也不放过;而且当众递自己的情书,还站在一旁听别人朗诵,肉麻当有趣。
发生过这么个事件之后,小路开始和张阳显得更加的亲密了。据说之后也有几个忍受不了小路美丽的男生私下里,冒着被红桃老k张阳狠k的危险,偷偷地向小路表达过各自的爱慕之情。但小路对他们基本上都未予接纳。也从未有过什么其他的暧昧表示。她还一本正经地做出一种很是受辱的样子。好象是在刻意地证明着自己和张阳之间感情的忠贞不渝。章辰当年对这类现象很没研究情绪。可后来无意中读到梁晓声的《表弟》,通过“表弟”和某某市长千金之间的感情纠缠,他才弄明白,当年小路的那种心理,无非是一场很有意思的忠贞演习。在男女成长的过程中,基本上都有类似的情节出现。这个现象本质上不叫忠贞,只是一些女性在潜意识中对传统美德的膜拜心理。想以此证明自己的忠贞而已。
后来围绕着那个叫小路的美丽女生,张阳伙同章辰,杜亮两名同学,弄出一个全市前所未有的学生偷袭老师的案件而轰动一时。假如罪行可以按年龄划分的话,事发当年张阳最大,应该是主犯;杜亮其次,应该是次犯;那年章辰最小,最多只能算是名胁从犯而已。这些话都是章辰在羁押期间,他们号房里的号长告诉他的。那名替他辩护的青年律师也曾经这样告诫过章辰,他说,只要你别承认那块砖头是你砸的,凭我的本事与口才,法院最多可以判你个缓刑。
通过律师的诱导,章辰得知,自己对那块砖头只有大加抵赖,才会有完美的出路。可后来提审他的警官们不但总在那块砖头问题上问来问去的,而且大有跟案犯们一起鱼死网破的架势。而杜亮和张阳则比他的态度更加恶劣,他俩常常在警官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叫屈,说砖头根本不是自己砸的。章辰见那个局势一直倚高不下,当下心情很是受阻。看守所放风时,杜亮常常哭着打“电话”给他说,都是因为汇报什么性扫扰不性扫扰的事情,现在害得兄弟们坐牢。而胖胖熊伤好之后终于可以在学校大有作为了,自己却连小路同学的手也没捏过一次。张阳打来的“电话”则叫他们俩什么都别承认,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推卸好了。三个人电话来电话去的,说的章辰马上要求警官对自己进行重新提审,并一举将那块砖头造成的荣誉划到自己名下。
就这样,开庭那天,因为砖头的缘故,章辰一下子由原来的胁从犯而跃居至主犯的位子。当公诉人问至那块至关重要的砖头时,章辰像蚊子哼哼似地小声说是他砸的。公诉人马上不失时机地要他大声点。他便又提高了一些分贝,说,是我砸的。最后那个公诉人用开玩笑的口吻对他说,我们听不到你说什么,小英雄请大声说话。章辰被他一激就大声说,那块砖是我砸的!说完那句话,两行热泪禁不住一涌而下。杜亮与张阳则相继低下头去没敢看他。章辰的律师马上气急败坏地要求休庭。在休庭过程中,那个年轻的律师显得很是冲动。他拍着桌子骂章辰傻蛋,问他为什么要承认砖头是自己砸的。他还用一种讥讽的口吻问章辰是不是想逞英雄?张阳当时用胳膊肘悄悄捅了章辰一下,意思是叫章辰骂那个对他出语不逊的律师。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老大唆使的章辰会意,就嬉皮笑脸地回敬那个律师说,什么逞英雄不逞英雄的,老子们本来就是英雄嘛。那律师见章辰居然在他面前逞老子,当下显得很是不悦,举起手就想煽他耳光,却被章辰身后威严的法警用眼神制止了。气得他在后来的辩护过程中像个公诉人似的,不仅一言不发,而且恨不得法官再给自己的当事人章辰多加几条罪状。
那么一闹之后,判决书很快下来。章辰被判5年,张阳4年。杜亮走时运,被判两年而且还是缓刑,监外执行。宣判那天的杜亮像捡到一个装满钞票的皮夹一样,表情甚是愉快。审判长宣判完毕后例行公事地提醒被告人,不服可以上诉。当时章辰看着杜亮,吓得杜亮一个劲地向他摆手挤眼,恨不得用旗语手语藏语闽南语、包括他刚从号房里学到的一点黑社会用语提醒章辰,意思是叫他不要上诉。张阳事后长叹了一声,说,算了章辰,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害了你们,杜亮现在可以自由了,就当他是我们为家乡父老兄弟保留下来的革命之火好了。再后来章辰怎么想也没想通,为什么杜亮可以判缓刑而自己和张阳却要去劳改队受罪。张阳则这样分析说,谁知道他老爸黑灯瞎火的送给审判长多少大洋呢?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审判长是人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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