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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逃 (全集)

时间:2008-01-05 13:32:22  来源:网络  作者:恭小兵  阅读:38159次


杜亮他们读书那阵子,中学生里面早已经出现了一些地下档性质的学生帮派组织。几个女生平时关系好点,上学放学一起走路顺便说小话的,就叫个什么“五朵金花”,几个男生经常伙在一起钻游戏厅逃学旷课的,则起个“七君子”、“八大金刚”或者是“九匹狼”。据说后来杜亮他们离开那个学校之后,居然还出现了一个男女生混合组织,叫什么“三龙五凤”的。这样看来,时代的发展,同样没脱离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模式。当年杜亮他们三个裹在一堆也有个比较新潮的名目,叫着“三张花牌”。三人就地结拜时,张阳年龄最大,绰号红桃老k,杜亮居中,自称草花皮蛋。当年章辰扫尾,只好屈驾当了方块钉钩。

关于那次张阳在杜亮脸上放双响的问题,根据当时组织的某些条款,也不算是单纯的持强凌弱。因为每个组织,哪怕是黑社会帮派,它们的内部都会有一些不成文的条款。也就是尊备意识和等级观念。看过古惑仔系列碟子的人应该明白,无论是“洪兴帮”还是“东星帮”,一般在老大们发飚的情况下,顺手煽手下小弟几个耳刮子的现象比比皆是。而那些无辜被煽的小弟们,原则上基本上是不可以随便犯相的。这涉及到一个帮派的规矩问题。即使那些个倒霉的小弟内心当时非常之不服气,但那个气要憋在肚子里。假如说军人的天职是无条件服从的话,那么小弟们的任务就是随时随地的充当老大们的出气筒。这些东道,但凡帮派业内人士,他们应该一清二楚。因此那次无缘无故就被老大煽耳刮子的事情,在后来的日子里,也就这样顺理成章地不了了之。




人对所谓精神的体验,无非是些毫无意义的回忆。比如变相释放后的少年杜亮。那年整个冬天,他都拒绝回忆,拒绝时光的手企图在自己心灵深处游走。同样的冬天里,章辰张阳俩则认为,在目前这场横空而来的厄运里,在这个让自己置身与内的茫茫监狱中,杜亮是个幸运的宠儿,可耻的逃兵。

还得从入狱前说起。又是一节体育课,高三文科班女生继续打排球。“三张花牌帮”老大红桃k的马子发球接球的姿势继续不正确。那个胖胖而且壮壮的熊老师继续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所以草花皮蛋和方块钉钩俩就继续生气。他们俩一边生气一边吃醋。那时候皮蛋和钉钩俩的心态其实不怎么健康,但很雷同--本来就是自己吃不到的香饽饽,熊老师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屡屡得手。小路被那个姓熊的体育老师圈在怀里蹦来跳去。征对眼前男女师生如此亲密接触的不良之状况,两人再一次大光其火。

连那节体育课都没上完,皮蛋钉钩两人便一溜小跑到正在上课的理科班。隔着教室的玻璃,钉钩用手指头钩出了老k。然后皮蛋一二三三二一地将刚才在操场上又一次目睹之怪状描述给他听。张阳听完后二话没说就率领着杜亮和章辰向操场走去。可后来杜亮发现,自己跟章辰并没有按部就班地进入操场,而是被张阳带进了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当时杜亮很是不解,于是趁张阳在厨房点菜的间隙,问章辰,来这干吗?章辰想了想,说,估计是干酒吧。上次老大说过的,要请我们俩干酒的。呵呵酒壮英雄胆嘛。武都头当年在快活林里醉打蒋门神的时候为什么会大获全胜?不就是因为他事先干了很多很多碗的酒?笨蛋。于是笨蛋杜亮喜形于色地跃跃欲试。

张阳果然要了一捆杂牌啤酒,然后兄弟三个蹴在一张饱经沧桑的餐桌前开怀畅饮--不对,是不怎么的开怀,但畅饮。那天晚上,熊老师的宿舍门是杜亮敲的,砖头是章辰拍的--但是后来,章辰一直不承认是自己砸的。理由是酒喝多了记不清楚。“总之!反正这个事情不会是我干的!小路又不是我的马子!”章辰说。再后来,经过张阳和杜亮的一致抵赖,章辰又鬼使神差地承认那块砖头是自己砸的。或者他想,只有这样,才能使本案的侦破过程得以圆满结束。

那晚砸趴胖胖熊之后,他们三个顺便还掳走了熊老师放在室内的人民币若干若干,中等档次香烟半条,人体艺术画报一册,哑铃一对,红色旅行包一个。此物被他们用来盛放赃款赃物,但本身也属赃物。“凡从屋里带出去的一针一线,都将成为你们的罪状。”那个负责提审杜亮的警官如是说。

整个案件中,那块导致体育老师英勇倒下的砖头是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但在预审期间,此事一直被三兄弟你推我让的互相抵赖,还差点影响了三兄弟之间原有的友谊与感情。后来章辰见老大跟老二俩都那么的谦虚,就只好责无旁贷地将这个象征着某项殊荣的事情划到自己名下。因为无论怎样抵赖,都不能抵赖成一块砖头是三个人共同轮起来砸的。关于那块砖头为什么会被他们三个你推我我推你的问题,是因为当年这三个家伙的确是初涉酒场。而且那时候也不象现在。现在这三个家伙无论是谁,喝个三五瓶啤酒之后,绝对不会连块砖头都不记得是谁砸的。当年他们的实际情况是基本上都不怎么的胜酒力。因此一捆啤酒喝完,当然记不起来那砖头是谁砸的。结果稀里糊涂地就当上了人民的罪犯。

此案发生之后,学校上上下下顿时就沸腾了起来。尤其是学校教导处的那几个老爷爷老太太,他们一点都不关心下一代。据说还在校园里发起了一场所谓的联名上书。要求司法机关将这三个大逆不道的害群之马迅速地绳之以法。他们除了要求法官们对罪犯严加惩罚之外,还扬言要把张阳杜亮他们三个押上道德的法庭。教导处的全体老师们集体阐述如下:砸老师就等于砸父母。古人说过一日为师就终生为父,体育老师也是老师队伍里的一员,是老师就不应该承受那么丧失天良的一砖头。最后他们还如此可笑地写道:钱财是小事,道德伦理是大事。在法庭上,杜亮听到他们法制观念如此淡薄的言论之后,悄悄向章辰说,瞧,他们说抢钱是小事,依我看,现在我们可以回学校给他们去当普法教员了。

那天开庭,本来说是不公开审理的,可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个事情,窗外一大批探头探脑的观众与听众们居然轰的一声就涌了进来。比公开审理还公开审理。审理过程中,有个年纪较大的老师坐在旁听席上小声唧咕说,这事要拿到过去的衙门里去办的话,罪犯们会被杀头的。

轮到检察官宣读教导处老头老太们的庄严呈辞时,见那个给自己当辩护律师的家伙面无表情地坐着不闻不问的,张阳忍不住地马上举手,要求发言。得到允许后他义愤填膺地说:“熊老师吃文科班女同学路丽豆腐的问题为什么不说?他们整天就知道说什么为人师表以身作则的空话假话*话!现在不是提倡向老师学习吗?那么我们以后见到漂亮女生就集体冲上去吃她们的豆腐好不好?想蒙我是不是?我现在算是明白了,熊老师的那个行为叫性扫扰!在美国法国和英国,性扫扰也是犯罪!你们怎么不把他也抓进来?**!”张阳似乎越说越激动,看样子他还想现在就冲出法庭,找古代的包青天包大老爷喊冤去。最后法官把桌子一拍,也像包青天包大老爷那样威风凛凛地警告张阳说,被告张阳!请注意文明用语!杜亮朝张阳笑笑,又向章辰小声唧咕说,文明算个*。

张阳的发言让坐在旁听席上的很多同学不约而同地为他鼓掌。当时的火暴场面弄得教导处那伙老头老太们比较尴尬。后来那个关于在道德法庭上也要给罪犯们宣判的小插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逝掉了。像童年章辰经常玩耍的砸水漂游戏一样,一块小石头扔进湖面,急速地漂开一些美丽的花朵,但石子沉入水底后,湖面最终还要重归于游戏刚刚开始时的那种平静。




从小,通过树叶和秋风之间的一些演绎,章辰被告知,树叶被秋风吹到大地,基本上有两个归宿。a,成为肥料;b,沦为垃圾。童年时代,就此问题他无法进一步深入研究。但是他明白,垃圾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可惜,从小他就像极了一堆垃圾。

大约在他快满4周岁的那年,就被父母当成了一种垃圾倒往乡下。跟中国当代史遥相呼应一下:刚好那年中越战争爆发。仅此一条,不但可以证明他父母在战争方面具备了一种非凡的政治远见,而且还可以成为章氏夫妇拿来洗刷自己并未将儿子当成一种垃圾的最好理由----假如日后章辰就此问题向他们索要公道的话。

那天清晨,像每个人每个不经意萌发后来又不经意结束的梦一样,童年章辰被命运的手一路牵引着,向城市的最边缘进发。他似乎有些感伤,又有点鼻塞。鼻塞导致了他的反抗情绪。但下乡的局面已经不可逆转。在乡下,他的外婆将在一个灰暗的农家小院里接纳他。城乡距离其实并不十分的遥远。但在童年章辰的想象中,却像是一个世界的两个终点。当他母亲与母亲的母亲正式办理完有关章辰的交接仪式之后,他一路上的反抗情绪已经逐渐转化成为一种嫩稚的忧伤,或者是稚嫩的哀怜。一些很不雅观的鼻涕夹杂在另外一些极不争气的眼泪里面,为那场交接仪式增添了一些或凄凉或欢快的色彩。

四龄儿童下乡的这个事情使他很受刺激。第一,他离开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同时还要接受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这个过程让他有点应接不暇的感觉;第二,油条牛奶以及爆米花的优待条件就那样随着一场仪式的结束而自动取消,取而代之的则是大米饭跟一些玉米糊;第三,住在父母身边,睡觉有人帮他宽衣解带,起床则有人替他更衣梳洗。可是自从下乡之后,所有这些无比繁琐的事情,却只能由他自己亲自动手去完成。

以上三点,让已经初具爱憎意识的章辰感到异常恼火。他一恼火就要流些被他外婆称之为猫**的东西。于是,在初到乡下很长一段时间的早晨,童年章辰从外婆的大床上一觉醒来,所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鬼哭狼嚎。但他外婆对他的啼哭并不怎么的为然,通常的情况下都是等闲视之。

那时候的场景已经有些模糊,他只记得乡下是遍地的泥巴和满眼的庄稼。农村里的每一间房子,好象只是农民们一座座小型的加油站。他们每天都在田野里瞎忙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间只是在各自的加油站里加点油,第二天清晨便又轰隆隆地开向田野,山地。就像多年以后的章辰在少管所里服刑一样,每个日子都显得周而复始。

征对章辰每天早上都要鬼哭狼嚎的这个现象,他外婆则表现的很有点儿春秋战国时期军事家曹刿的味道。她对外孙的啼哭,基本上采取的是曹刿对齐师所采取的那种不闻不问的策略。外婆的冷淡常常使章辰在哭的筋疲力尽之后,不得不乖乖地自己爬起床,溜下地,然后光着个*股在地下自己摸鞋。在此期间,外婆通常都在泥巴搭起的灶台上忙着她自己觉得很重要的事情。于是趁此机会,章辰会光着*股打着赤脚,到外婆家的小院里去溜达溜达。之所以是光*股打赤脚,是因为四岁的章辰在城市内部,父母身边时,根本就没有学习穿衣穿鞋的技艺。而外婆是不屑于向他传授此类技艺的。外婆有外婆自己的事情,农村人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在农村,这也算是个老大难的问题。溜达过程当中,章辰发现院子里有些不具备攻击能力的家禽。窝了满肚子火气的他,常常会侵犯它们。籍侵犯此类家禽来发泄自己对它们主人的某种不满----譬如院子里正在觅食的那些黑鸡黄鸡花鸡大公鸡老母鸡,小猪崽子小土狗等等诸如此类的良民们,它们就要遭殃。于是一时之间,在光*股章辰的骚扰之下,外婆的农家小院里,便会出现一般小说中常有的那种生气勃勃的景象:鸡飞狗跳外加小猪崽子瞎跑。也只有弄出这样的场面,才能引起外婆对他的重视。就像章辰天生是个扰乱社会治安的害群之马一样,他外婆则是一名从天而降的人民女警察。罪犯扰乱社会治安,人民警察当然会将其绳之以法。通常在这样的状况下,章辰白花花的*股上,就会被外婆印上一些红彤彤的五指山。

于是,一番痛定思痛之后,章辰会再一次赖到地下,哇哇大哭。外婆则依旧对他不理不睬。像刚刚起床时的情形一样,他会再一次哭累而不得不乖乖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继续寻找着可以令自己开心的场地和情节。

晃眼十几年已经过去。章辰的确想不起来自己四岁时,在乡下,最后的衣裤鞋袜是怎样穿到身上去的?很多次,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用力回忆,在回忆的过程中又浪费掉不少的香烟。但无论他怎么用力回忆,如何撕扯头发浪费烟卷,想不起来的东西只能是想不起来。他只是朦朦胧胧地记得,后来的他已经会自己穿衣穿鞋,并不再光*股乱跑了。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达尔文早在进化论中就如此生动地阐述过,他说人类本来只是一些猿猴,住在黄金海岸的茫茫林海中。森林是他们的家。树木是房树叶是瓦。那时候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墙。人们也从来就不畏惧什么冬雪霜寒。浑沌的大地上,人们自由的栖居。嬉闹在丛林之中,偶尔会来上一段诗意的飞翔。不需要翅膀。那时候的天空对于鸟类来说是一种浪费。人们根本就不理会宇宙内那些所谓的神奇。无知和愚昧让人类感到空前的满足。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幸福什么又叫痛苦。肢体是最早的语言。爬行生活无忧无虑。任何道路都任由选择。母子可以交欢兄妹可以同床,没有舆论也没有羞耻。生存只是一种本能。后来脚后跟夹带出一些火花。很多无用的毛发脱落贻尽,而仅存的又恰恰是些欲望力量与思想的象征,比如头颅、胯骨和腋下。人的思维得以异化。月光下一些女性开始蠢蠢欲动,亦或是波光给了她们一些灵感,接着有了最早的衣裳,然后四肢分化。然后人类开始直立行走。然后一些异类生命又迫使他们从事一些战争。然后石头成为武器。然后出现了真正的墙。然后产生悲喜、爱憎、律率以及苦痛。最后一个然后就是:人类终于缓缓走进一座自己给自己制造而成的大监狱里。衣冠禽兽道貌岸然懵懵懂懂似是而非地绵延繁殖并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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