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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逃 (全集)

时间:2008-01-05 13:32:22  来源:网络  作者:恭小兵  阅读:38575次


最后还有更子虚乌有的说法,说张阳、杜亮、章辰以及体育老师四个人,跟女生小路基本上都有一腿。甚至还有人说曾经亲眼看见,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面,他们大大小小四个男人围坐在一起。“中间就是那个小狐狸精,身着三点仰躺着!”那家伙说到那里,还故意卖个关子问听众:“你们猜他们几个在干什么呢?哈哈猜不到吧,他们在那个小狐狸精白花花的肚皮上面打牌!”。说几个家伙打着打着就打出了这么个案子出来。

生活就是小说。每个人对别人都有胡编乱造的嗜好。艺术的领域无限辽阔。中国人的想象力永远偏向于文学而不是什么软件。要不然比尔在中国也不可能有现在这么风光,我们老早老早的时候就已经用算盘了。那时候米国人估计连数都不会数。说白了就是还没开化,身上的猴毛还没掉尽。

真是可怜了当年那个无辜的小路,“她居然还可以那么朝气蓬勃地活着,而且活得比我们还舒坦。”杜亮说张阳释放后,小路还没南下,那时候好象他们俩还好过那么一段日子。“你不知道,尤其是你们坐牢的那几年,外面的变化可大了。香港澳门相继被我们讨要了回来。还差点把五星红旗插到了台北,要不是美帝国主义从中作梗的话!”

那天章辰跟杜亮送走张阳,在往回走的路上,杜亮一直跟章辰谈着小路的一些事情。他说小路缀学后先在本地的一家夜总会上班,后来忍受不住一些主顾们的七摸八摸的,就跟几个下岗的纺织厂女工结伴去了南方打工。“可以说,那段时间小路的确是纯洁的。”杜亮说。可问题恰恰出在打工期间,据说小路被一个老婆没办法生育的大款看上,死缠烂打软硬兼施,最后大款夫妇两人都出面求她,向她借腹生子,小路一番权衡索性应允。结果她肚皮倒很是争气,居然一胎为那对大款夫妇克隆出两个小阿哥。大款夫妇狂喜不已,马上给小路颁发了大量的营养费、生产辛苦费和一大笔超产奖。

望着杜亮的那个认真样,一点儿都不象是在瞎掰。章辰正准备问具体小路得到多少钱的时候,杜亮忽然说:“我估计这是真的,要不然她怎么一回来就开了家私人游泳馆呢?”杜亮的判断就是这么个逻辑--小路的巨额钱财证明小路给某某大款克隆小孩,还是双胞胎。章辰不禁有种被杜亮的瞎掰愚弄后的感觉。

“张阳一回来就被她拖到游泳馆做苦力去了。两人那阵子的热火劲,呵呵其实也怪那土鳖自己没鸟本事,连个女人都罩不住。后来半路上杀出个小白脸大学生,把他弄得落花流水。”杜亮继续着自己的叙述,“我们这些人,总以为社会有多疯狂我们就有多疯狂,却常常介于梦想和现实之间友谊不定。经历没个经历,文化没个文化,连他**金钱也总是比其他人挣的少!你知道这年头钱是什么吗?钱就是我们的自信心哪。你敢说张阳这次去广州不是为了找钱而是他自己所谓的寻找自信心?去球吧!找不到钱财他有他**自信心。理想?理想值个*钱。我就没理想。假如钱不能成为理想的话!”




其实关于张阳南下的前因后果,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半年前的张阳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阔别4年的故乡。像个凯旋归来的英雄。却没有夹道欢迎他的人民。

城市的道路宽广逼直,美好的生活即将从头开始。张阳十三岁的那年,母亲就患病去世。在他服刑的四年里面,继父又死于一场横来的车祸。继父原来的子女于是蜂拥而来,处理完那场带有巨额交通赔偿费用的事故之后,他们没有忘记学习晚清时代攻进紫禁城里的八国联军,顺手席卷掉张阳家的所有值钱的东西。至于他们瓜分多少,是否合法,应不应该等等问题,那都是他们自己良心上的一本破帐。而当时远在千里之外服刑改造的张阳,对此却一无所知。

就这样,坐牢完毕凯旋归来的张阳被现实狠狠地敲了一棒。回到家他没哭,也没闹。他跟章辰说他不想挣扎,挣扎并不好玩,好玩的事情也用不着挣扎。就那样,他清理了一下荒废的房舍,赶走了许多的老鼠和蟑螂。去派出所办理释放后的相关手续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民警告诉他说,有困难记得找警察啊。望着老民警那么诚挚的眼神,张阳感动的想哭。然后居委会里几位大爷大娘,也纷纷前来看望他,在语言和精神上,给予他许多生动无比的关怀。意思是说这个社会绝对不会抛弃他。那些爷爷奶奶们走后,他又想哭。

在他生活最为艰难的日子里,杜亮却只能偷偷摸摸地送点钱给他。因为杜亮的妈妈只要一见到张阳,就会很快脱下鞋子砸他,无论什么场合。有会命中目标,张阳的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都几乎淤血,费好几天才消掉。这个女人正处于更年期里,而且她始终固执地认为,是张阳带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她说要不然的话,她家杜亮现在肯定是个又红又专的大学生。文质彬彬的大学生总比流里流气的臭流氓好。她还结合实际情况,诅咒张阳是个条把星,谁沾上谁倒霉。总之,自从张阳释放后,她每次看见他都破口大骂,像见到十八代都没报掉仇的仇人一样,骂得张阳都不敢随意贸然上街。

告别少管所那天,张阳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一把通往幸福生活的金钥匙。美好前程阳光照耀嘛,“失足教训歌”里面就有那么一句。阳光现在的确是在不停地照耀着他,可是前程呢?美好个*。他想好了,再这样下去,一直依靠杜亮给的那些青黄不接的小钱救济的话,自己非饿死不可。

事实正如张阳所料,饥饿开始骚扰他。有那么一天,无所事事的张阳躺在床上想找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先去继父生前的单位看看,那活他觉得行。不就是修理汽车嘛,不会也没关系,他可以慢慢学,从徒工干起。只要修配厂给碗饭吃,解决了温饱后再谈其他。

于是张阳急匆匆买了包烟就去了那家修配厂。厂长在办公室里热情接待了他。给他倒茶,递烟,还问这问那问东问西的,一副关心两劳回归人员的模样。问到最后似乎没话可问了,厂长才说,小张你找我干啥来着?张阳说想进厂里找点活干,学门技术。厂长说,哟,这事还真不好办,得找书记。张阳问,书记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他。厂长说书记啊,估计在步行街那一抹洗头房里桑拿吧。

那天,出了修配厂,张阳才知道整整一个上午,已经陪着厂长在办公室吹牛给吹掉了。人家厂长是国家干部,吹牛也照拿工资。自己呢?**都快被饿死了。一想到饿,他才记起来,从早晨到起床到现在还没吃饭。便走到路边的一个大排挡里,要了碗大排面,随后稀里哗啦地就吃了起来。估计是吃声剧烈了点,引得不少吃客纷纷向他这边张望。他把碗里最后一滴面汤也倒进了肚子里面,忽然发现碗底还残留了半根面条。用筷子怎么捞也捞不进嘴里,于是他伸出手指头,贴着碗边,硬是将那半根面条划进嘴巴。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食客睁大眼睛望着他,张阳笑了笑,没答理他。心想,**,这有什么好望的?现在是非常时期,老子宁愿丢份也不放过半根面条。

吃完面条,他用手在自己的口袋一掏,糟糕!原来早晨出门买烟时,给店主的是一百元,因为急匆匆赶着去修配厂,居然忘记拿找零的钱了。那一百元可是自己最后一个礼拜的生活费啊。掏不出来钱的张阳急得满头是汗,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可是大排挡那个身材肥硕的老板娘,现在,她正站在窘迫的张阳面前,表情已经相当严肃了。尤其是她那双仿佛能够洞穿一切真相的眼睛,充满了鄙夷。那个场面使他感到羞愧难当。

情急之下,张阳只好低声下气地对她说,要不然这样,我帮你洗一百个脏碗,抵我吃你的那碗面条?可那个胖女人,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像把锋利的刀。她转过身喊出了厨房里正忙活着的两个伙计,让他们暂停手头的工作,帮她教训教训这个想吃霸王餐的小瘪三。

排挡里所有吃饭的人也都开始风言风语起来,有个嘴碎的说,看这小子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吃碗面条的钱都没?老板娘你是得教训教训他。张阳当下恼羞成怒,禁不住兽性大发。他像个疯子似的,轮起店堂里一条饱经沧桑的板凳,一家伙盖趴那个嘴碎的食客。那食客趴下时,才觉得祸从口出这句古话简直一点都没错。两个笨手笨脚的伙计,被张阳呼呼的板凳声吓得一溜烟就窜进了厨房里。那个肥硕的老板娘呆头蛾似的,傻兮兮地看着张阳。张阳则用那条板凳向她店堂里所有的摆设一一问好。

等把整个大排挡都砸得稀巴烂时,张阳才松开手里只剩下一半的板凳。之后,朝那胖女人脸上啐了口浓痰,扬长而去。张阳走后很长时间,那女人才从中了邪般的状态里“哇”地一声尖叫起来。那个声音,跟咽喉刚刚被捅进一根匕首的野猪所发出来的惨叫简直难分上下。张阳啐在她脸上的那块痰,也从她鼻梁上依依不舍地挂了下来。




紧接着,张阳来到早晨自己买烟的那家小商店。站在玻璃柜台前,他尽量提醒着那个看上去什么都不记得的商店老板。可是那老板一扬眉毛,问他开什么玩笑。杂货店老板说,大兄弟,我看你长的蛮憨厚,基本上还像个良民。不会是走投无路了想赖我这坐地发财吧,冒充是山上下来的?张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在笑声里,他又不声不响地把这家杂货店里里外外掀的一片狼籍。

杂货店老板和大排挡老板娘的表现差不多,尽管他看上去是个五大三粗的壮年男人。张阳掀杂货店的时候,旁边围观的群众里,有个识得张阳的家伙,便赶忙向站在外面急得直跳脚的杂货店老板指点了一下迷津。最后那老板慌忙从口袋掏出两三百块人民币,一边殷勤地递给张阳,还一边卑怯地向张阳陪着小心。他说,啊呀大兄弟呀我的好兄弟,都怪我有眼无珠。早晨你的确从我这买了包烟,我正准备找钱给你时,你就走了,瞧我这记性,该死该死。这钱您先拿去,消消气。以后大兄弟您手头若是紧缺,尽管来我这里开口就是。

张阳连续砸掉两家店铺,倒也累的够呛。看着眼前杂货店老板那熊样,他又觉得滑稽,甚至想笑。于是他停止了自己手头正在进行的掀店活计,接过杂货店老板递来的那些钱,笑着骂那老板说,放*放*,难道以后手头不紧缺,就不能来你这里向你开口吗?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股子轰然的笑声,杂货店老板慌忙说,能能能,能开,能开能开。

拿到自己失而复得的钱,还有额外的补助,年轻的张阳心里,顿时汹涌出一万种可以鄙视这个社会的理由。“都**犯贱!”他甚至因此而看见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道,正横呈在自己面前。结束掉两场迫不得已的破坏活动之后,张阳走在回家的路上,口袋里面装着杂货点老板给的那好几百块钱,心情非常愉悦,不禁吹起了欢快的口哨。他觉得,头顶的阳光依旧照射着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原来在一些小小的玩笑之后,生活还可以这么这么的美好。

当晚,他就给依旧还在坐牢的章辰写了封信。在信里他说,自己刚回家没几天就找了份工作,“前途一片光明的工作,我每个月能挣好几千了!”并许诺说,等章辰一回来,就请他到国际大酒店去喝人头马。总之外面的世界异常的精彩,信中间,为了显示自己的才气,他还加进去这么一段话:“现在,外面有许多人都在神神秘秘地发财。谁也不想说有关钱的坏话。那东西就像是一个长了两个漂亮翅膀的小天使,在全世界飞翔。天底下没有任何大脑正常的人在钱面前,还可以假扮清高。只有没自信的人,才会鄙视钱。”接下来,他当然要套写一些鼓励章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句子。最后,他似乎担心这封信到不了章辰的手里,索性又加上一句:“代我向以前辛勤教育、挽救和改造过我的管教干部们致以崇高的敬意!祝他们工作顺利!!步步高升!!!”

章辰收到那封信之后,一点也没什么反应。他并不认为人生会给自己多少像张阳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这和阳光永远都在普照着大地是两回事。人,永远都是孤立的,和树与树之间的关系一样。无法说话,无法交流彼此之间有关生长的诀窍。

那段时间,章辰基本上每天都躲在监管二楼的那个小房间里读书。有线装的《红楼梦》,《古文观止》;有文革时期出版的《亨利四世》,《臣仆》;有《红与黑》,《论人道主义》,《恶心》;还有王小波杂文选等等。那些书都是秦子跃源源不断从外面邮寄给他的。假如你认为一个甘愿把自己关在一座由一本本书垒成墙的监狱里的人,还打算对监狱以外的事物发生兴趣的话,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书里自有黄金屋,书里也有颜如玉。尤其是,当一个人失去人身自由的情况下,那个时候读书,简直就是个无比超脱的事。

可所有的人,包括远在沈阳的秦子跃也不知道,那段时间章辰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因为许多时间里,他都在研究着地下爬行的蚂蚁和天上飞翔的鸟类。一夜之间天空将诞生多少颗星子?月光为什么白的像宣纸?夕阳又为什么猛地一下就溜掉?另外,一根烟卷里,会有多少条细小的烟丝?诗人又是怎样从一朵花里就获得出整个天堂的秘密?还有,从一粒卑微的小沙子里面,自己怎么就无法看清楚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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