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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甲 (全集) 第1、2部

时间:2006-10-08 20:59:52  来源:网络  作者:哥们儿  阅读:50171次

  不管怎么着,还得先去刷盘子。人穷志短啊,妈妈的。
  到了饭店,先挨训斥,何迁也只是在心里狂骂,嘴上连连应承,抓紧收拾桌子。
  “二楼雅间!”
  随着一声吆喝,何迁噔噔跑上去,进雅间抄拣残局。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客人相搀着向外走,挤得瘦小的何迁一个趔趄。一个红脸膛含糊不清地说着:“大主任,这买卖您一定给我促成!支援农村建设您有一功!”旁边的似乎更醉,忽悠道:“小唐!别说十吨,就是一百吨!一千吨!我也有!不过得我高兴了……不高兴,一根也不卖!”
  何迁进了屋,看着一桌狼籍大餐,嘟囔道:“牛逼什么,土佬冒儿!”顺手拣了粒儿花生豆扔进嘴里。
  “耶!”突然,他看见靠旮旯的椅子上,赫然放着一个“首都牌”的手提包,何迁赶紧向外追,刚一出门,又戛然止步,看看左右无人,迅速地跑进去,拉开手提包拉链,里面是件衬衫,好歹一捏,下面是硬的,扒拉开衬衫一看,是个报纸包,几猛用手指一抠,露出一角儿,搭眼一看,当时头都大了——整沓的人民币啊!还都是“大团结”!!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要不是有天灵盖拦着,非窜到房顶上不可。何迁颤抖了,呼吸几乎停止,心却跳得山响,急如乱鼓。何迁感到自己的眼泪又要下来,风吹帘动,何迁猛一回头,没人,却已经汗湿了脊梁。
  不能再犹豫了!何迁红了眼一般把头探出窗口,下面是一条只能容一人宽窄的墙隔断,一边是饭店的后墙,一边是居民区的后房山,中间堆满了陈年的垃圾,根本没人收拾。何迁伸手一提,手提包就出了窗口,向斜前方一用力,直接扔进垃圾里,通地一声陷落进去。
  下面骂街了,何迁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咣地摔了一个碗,赶紧划拉进托盘,醉了酒一般冲下楼去。
  “你他妈丢了魂儿啦!”大师傅咆哮着。
  何迁不答话,疯狂地刷盘子。
  “嗨嗨,干嘛哪,盘子刷漏啦!”
  何迁一哆嗦,赶紧换了另一个盘子接着刷。
  一会儿,就听外面乱,何迁耳朵一支,紧张得咬紧了牙,生怕自己得得打颤。
  丢包的主顾找回来了,醉醺醺在外面急喊。一会儿声音小了些,估计店主领着他上楼了。
  “何迁!上来!”
  何迁一下蹦起来,眼光迷离,被师傅踹一脚,赶紧上楼去。
  雅间里一通乱,已经坐下的一拨客人不满地嚷嚷着,刚才被“大主任”叫做小唐的客人双眼通红,正在门口转磨磨,店主正在启发他:“你记得清楚?肯定没带走?”
  “绝对没带走。”
  “你们都喝高了,是不是记错了?”
  “谁说我喝高了,清醒着哪,我连这个屋都记得准,就是靠旮旯那个座位!”店主一转头看何迁上来,急问:“刚才收拾桌子时候,没看见有个手提包吧?”
  “没……没有!”
  “当时还有别人吗?”
  “……有几个客人来看房间,乱腾腾一阵就走了。”
  小唐一看没戏了,当场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完啦完啦!我闯大祸啦!都是乡亲们的血汗钱啊,这下可完啦!我倾家荡产也赔不消哩!两万八呀两万八!老天没眼啊,咋专坑我这路实在人哪!没眼啊,没眼!”
  何迁心里发虚,腿也渐软,越看姓唐这位的凄惨样越不敢久留,赶紧跟店长说了声,下去刷盘子。
  心神混乱地干着,终于听到失主的哀声离去,这里何迁的心已经冰凉,努力振作一下,才逐渐进入状态。
  熬到晚上回家,躺在床上自然是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成捆的“大团结”和失主绝望的哭声,翻来覆去总算过了子夜,何迁蹑足下了地,提着鞋小心地开门出去,穿上鞋就跑向饭店。
  到了,看看左右,黑糊糊地没个人影,何迁一扁身子向墙缝里钻去,脚下一活动,沉闷多年的垃圾就泛滥起刺鼻的味道,哪里还顾得?正往前挪着,屋顶上突然一声凄厉的号叫,何迁差点晕死在垃圾里,原来是一只猫。
  二十分钟后,何迁回到了家里。不敢开灯,就扎在厕所里点了蜡烛,把手提包打开,上面的衬衫看也不看就扔在一旁,几把就撕开报纸包,虽然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三打现金放在手里,何迁还是吓得惊战了一下。钱啊,这么多钱!
  何迁的心颤抖不止。
  以后就可以干点儿自己的事业了,奶奶就可以好好地看病了,家里的一切都会翻天覆地地变化——钱啊,你咋这么好?
  何迁先是蹲着看,后来干脆一屁股坐在阴凉的水泥地上,一会儿摸,一会儿捏地鼓捣那些钱,爱不够地爱。最后,他才拉过手提包,看见里面还有个塑料笔记本,封面上印着“斗私批修”的宣传画,打开,先看见几张空白介绍信,下面盖着“九河市红光县辛留屯公社”的大红章,介绍信的抬头都空着,下面写到:
  ……领导您好,为响应档中央国物院的英明号召,大力发展农村集体经济,我公社辛留屯村全体社员在档支部的带领下,准备大干快上,建设一座现代化的大型养猪场,因为建筑材料紧张,虽已因地制宜,但仍需十吨左右的luo纹钢、角钢等支架材料,兹派该村第五生产大队队长唐国强同志到贵单位联系采购钢材事宜,望予大力支持!此致崇高的敬礼!
  “养猪?”何迁冷笑一声把介绍信揉成一团扔在脚下,又看笔记本,上面敢情是请客送礼的帐目,有六七笔,什么某某物资公司,什么某钢厂,送羊毛衫一件,送英雄钢笔两支,还有每次必请客,一花就是上百,时间地点都记得清楚。后面一写着备注:某公司裘主任答应研究,有希望;某厂看不起农民,估计没希望,但还要努力;某厂钢材专销,不外卖。
  看来是一根钢筋也没买到手呢。
  何迁在潜意识里感叹一声,目光游动回那几扎钱上,居然有些惦念那个在介绍信里被叫做“唐国强”的家伙,觉得这小子也是倒霉,简直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突然,厕所的门轻响了一下,何迁惊悚地猛一回头,奶奶正往里扒头:“小迁啊,你鬼灵精怪的样子,在做什么?”
  何迁赶紧把屁股往钱上一挪,紧张地搪塞道:“没啥,解手哪。”
  “咋坐地上拉?瞧你弄这一身脏!”奶奶气一下,马上就不信他了,她已经看见那个手提包,何迁看出她的目光停在手提包上,想掩饰已经来不及,只好先一步说:“拣的。”
  “拣的?里面都有啥?”
  何迁眼睛立刻冒出光来,一下起身,扶住奶奶道:“钱啊,奶奶钱!咱以后有钱啦!明天我就送您去医院看病,我再干个买卖,以后准叫您过上好日子。”
  奶奶的目光一错,看见了地上的钱,身子抖一下:“不少呢。”
  “可不是嘛,两万八,我一辈子也攒不来这么多钱啊。”
  奶奶急道:“拿丢钱的人不定多着急哪,快,快送到派出所去!丢钱的肯定要到那里去报告,咱可不能贪这个财。”
  “不成!”何迁一下就急了。
  奶奶一把从他的搀扶下挣脱出来,急得乱抖手:“小迁呀,咱可不能那么黑心,弄不好这还是救命钱呢,咱再受穷,还不至于饿死吧,人家丢了钱,兴许就是一条命没了呀!咱老何家从没做过这种蘖,你马上给我送到派出所去!”
  “奶!为什么这钱能落到我手里?这是老天公平啊,咱家受了那么多冤屈罪,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呀,凭什么他们活得好?如果不是文歌,咱家比谁不强?”
  “胡说八道!是丢钱的人让咱家倒霉的吗?咱再苦,也不能喝这区别忍的血解自己的渴呀,咱老何家祖祖辈辈就活个良心,你要不把钱送派出所去找失主,我就不认你这个孙子!“
  何前仪傻了,平时跟她相依为命的奶奶不是整天叹气吗?她心里有多少苦多少怨还瞒得过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到了嘴的肥肉倒想往外吐?
  奶奶弓着身子道:“你想想,丢钱的人该有多着急?换了你,你会怎样啊?”
  何迁细心地劝解道:“奶奶,您说的我都理解,可您想想,这么多年了,有一个人替咱家着想过吗?人家不可怜咱们,咱倒可怜人家?”
  “我不懂那么多道理,你是读书人,还当过老师,讲道理你能把我气死。奶奶就认一个良心,有良心,多苦都活得塌实。”奶奶说着,看何迁那孙子样还不服气,就顿足道:“你要不听我的,我就告发你去!我就是拣破烂攒钱买耗子药自杀,也不会用这个钱!”
  何迁鼻子一酸,泪花闪动着说:“奶奶你咋这么说?您除了我,我除了您,这世上还有哪个亲人?我还不是天天想着让咱娘俩过上好日子?我就是要让他们瞧瞧,咱老何家又起来啦!”
  奶奶被他一说,也哭了,颤抖着手摸着孙子的脸:“迁儿啊,其实最苦还是你,我还能活几天呀?这么大了,连个媳妇也没有,呜呜,奶奶这心里怎好受?奶奶也盼着你好,有钱,风光,可咱不能留这个钱啊。我不懂道理,就认个良心,我怕自己死不安生啊~~”
  “别说了奶,我明天就去派出所,让他们帮忙找失主。”何迁把奶奶抱住了,望着斑驳的墙壁,眼泪华华地流。
  奶奶说:“我陪你去。”
  “不用。”
  “不成,我得看着这钱放派出所,心里才塌实。”
  安顿奶奶睡下,又把手提包里的东西尽量按原样放好,何迁是无论如何闭不上眼了。看来这个钱是留不住了,可这么送回去,说得清吗?即使人家相信自己真是拣到的手提包,自己真就白玩惊险了?热闹一通只落个狗咬尿泡空欢喜?
  搂着手提包,象搂个炸药包,何迁在黑暗里终于忍耐不住,又开了灯把钱取出来,排在褥子上呆呆地看,渐渐竟看出些生离死别的况味。
  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么多钱啊。何迁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声:“总有一天我要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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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六章-02朴实啊,朴实

  第二天,王向东打开“家辉服装”的店门时,何迁早已搀着奶奶进了街区派出所,派出所的同志对何迁大加赞美,然后很快按介绍信上的地址查到了辛留屯公社的电话,把事情简单一说,那边都惊了!说马上派人过来。
  何迁自然要编造如何拣到提包的经过,只说自己下班晚,路过站牌时被这个东西绊了一交,看见是个提包,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来找,就拎回家去了,打开一看,原来是现金。何迁动情地说:“说我一丁点儿没动歪心思那是瞎话,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啊,当时都蒙了,要不是我奶奶教育我,弄不好我这意志一薄弱就得失足啊。”
  派出所的同志紧紧握着他和奶奶的手说:“不管怎么样,你和老奶奶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咱街区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公民,我们感到自豪啊。”
  何迁谦虚一番,说:“没事我们就先走了,不过我心里还真放不下这事儿,要是失主找到了,死活要告诉我一声。”然后留了详细的住址。
  一个小民警仔细地记着,一边对证道:“您叫何迁?哪个迁?千万的千还是谦虚的谦?”
  何迁赶紧说:“不用记我叫什么了吧,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一向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就是我的榜样。”
  小民警笑道:“雷峰也得留名啊,不留名人家咋都知道他叫雷峰?”
  旁边的老所长说:“小何你安心工作去吧,有了进展我们一定通知你,就是我们不通知,失主也得去当面感谢你呀。小林,你也甭记名字了,门牌号都留了,一翻户口册不全有了嘛。”
  何迁搀着奶奶出了派出所,奶奶松了口气,笑道:“迁儿啊,你刚才那些话说的挺好,有水平呢。”
  何迁苦笑着,心里打着另外的算盘。回头看一眼派出所的大门,心里还是隐约不甘。
  回来的路上,何迁跟饭店请了假,回家就困得要死,扎到屋里一通死睡。睁开眼时已是正午,奶奶要不喊他起来吃饭,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脑子太倦了,一个手提包折腾得他恍惚转折了一个来世前生。
  “奶奶,没人找我吧?”
  “没有。”
  何迁有些失望,难道辛留屯的人还没到九河?不会吧。莫非那些狗日的拿了钱就走人了?那可太不是东西了,怎么也得给他见点儿亮吧。而且,他还有更大的计划要跟他们谈呢,也许这一见面,他们双方的命运就都改变了呢,难道真是天不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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