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秦得利说:“咱跳舞去,乐呵乐呵,潇洒走一回嘛。” 许凤说还跳舞啊,我不会。 王向东拉起她来:“走吧,利子一番心意。正好我教你,年轻人不会跳舞咋成?” 毛毛也说:“跳舞跳舞,有日子没跳舞了,怎么着利子,还去新青年?” “新青年!那才是咱年轻人享受人生的地方。” 去了才知道,所谓新青年,其实是“新青年影院”后身的一个小门洞,进了门洞,发现是个舞厅,虽然还是一片幽暗,不过觉得地方宽敞许多。里面正放着曲子,何日君再来,舞顶的五彩转灯懒洋洋晃荡着,使人不觉得要沉醉了。 秦得利领着大伙摸索了几个空位坐下,自己起身去要了瓜子、茶水,回来就跟王向东和许凤介绍说:“东区这个舞厅,别看不大,在九河挂得上号,前几年朱德的孙子常来这里,那小子给黑了以后,这个舞厅也关了一阵子,刚开放不到半年。九河市会玩儿的都来过这里。” 王向东笑道:“看来我是个不会玩的啦。” 秦得利笑道:“红轧组织舞会的时候,你比谁都欢,那小迪斯科蹦的,跟挨了电棒赛的。可你到这里估计就得傻。” “屁,怎么个傻法?” 秦得利看一眼许凤,笑道:“看下面了吗?贴身晃。” 王向东扫一眼舞池,灯光昏暗,黑糊糊看得出那些人一对对确实是紧搂在一处慢慢晃悠着,一时心热,斜看一眼许凤,许凤正望着舞池发呆,看不清脸色怎样。 “不合适啊。”王向东对秦得利说,秦得利只是笑,最后轻说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吧。有乐不找,大逆不道。” 这时一曲终了,搂在一起的舞伴们纷纷撤退,拉着手坐回去。 稍微歇息一下,音乐突然大起,秦得利一个机灵跳起来:“毛毛,老三,蹦家伙!” 王向东问许凤:“蹦迪不?” 许凤笑着摇头。王向东说那你先坐一会儿,我呆不住了,好久没撒疯了。说着下了舞池,伸胳膊蹬腿地动起来,一边看着许凤,许凤笑得露出两排细密的牙齿来,在射光灯的晃动下,一闪一闪。 “嗨,那蜜怎么不下来?“秦得利猴子似的在他身边吼。 王向东说:“随便吧。” “那有啥劲?她不下来还有啥乐子?你还想留着她看画使呀?” 毛毛大叫道:“秦得利,踹你妈我脚啦!” “哪你妈那么多几吧毛病?!” 王向东看着这俩活宝笑起来,晃一下身子离开,游走到许凤身边,招呼道:“一起玩吧,就是瞎蹦,怎么舒服怎么蹦,不管天不管地!”许凤还是笑着摇头,说了句什么,王向东也没听清。 王向东索性在她身边坐下,喝了口水道:“看这帮孙子多欢,你可能还不适应,玩玩就上瘾了。要不,呆会儿我教你跳慢舞吧。” “不是刚才那种吧。” “不是,三四步那种,我们单位的舞会常跳,健康着哪。” 隔过这一阵狂乱,放了支“东方之珠”的曲子,王向东说:“来,我教你。” 许凤迟疑又兴奋地站起来,手就被王向东拉住,不觉心里一阵异样的欢喜和羞怯。王向东拉着她的手,心里感觉软软的温暖,并没有多想,只专心地告诉许凤怎样搭住自己的肩头,又怎样走步,许凤也是个伶俐的,一曲未终,已经能随着他来往盘桓了。王向东笑道:“你很有舞蹈天分啊。”许凤低声笑着,不说话,只是手心里早冒出涔涔的汗来。 曲终人散,灯光大作,王向东牵着许凤的手坐回去,两个人都觉得很自然了。许凤显然还有些兴奋,坐下就不停地喝水,秦得利说“厕所可远”,许凤立刻红了脸,毛毛骂道:“臭嘴,你以为谁都跟我这么好脾气的,叫你随便找乐?” 王向东凑近许凤耳根道:“她原来还是好脾气的。”许凤一下话姐了尴尬,抿嘴偷笑,忍不住掐了王向东一把。王向东被掐得心里一热,笑得惬意,这感觉真是久违了,好舒服啊。 又跳了一曲,许凤跟王向东已经配合的默契,跳舞这事本身对她已经够刺激,又有王向东陪伴,不由得更加激动,甚至是有些幸福般的感觉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叫她有如此亲近的感觉,有好几次,她突然想象周围那些女人一样,和面前这个男人依靠在一起,沉醉地舞蹈着,可她不敢,王向东也一直正规地带着她跳,使她都觉得自己很肮脏了。 没等舞会散掉,王向东就提议送许凤回家,秦得利很不满的样子,说怎么也得过了十二点再走啊,要不叫什么夜生活?一点档次没有! 电影院门口,有几辆出租车蹲客呢,王向东拉开一辆车的后门,先扶着许凤上去,许凤在他的关照下感到很温暖,这个看上去粗犷的男人其实很细腻呢。王向东上车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搭了他一把,上了车,王向东挨她坐下,手并没有松开,似乎很自然地依旧拉着她的小手,许凤在心里迟钝一下,就任由自己的手在他的大手里放着,一起落在座位中间。 心是那种慌乱、迷惘和甜蜜的。王向东找话道:“今天还高兴吧。” “恩,没这么高兴过。” “那就好,你平时的生活可能也太沉闷吧,我看我们每个月都出来玩一两次,就算自己给自己的福利吧。” “那不要耽误你赚钱?” “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可这青春要是浪费了,可就没地儿找去啦,趁年轻不潇洒还等什么时候?” 晚上交通顺利,很快就到了许凤家居住的胡同口,王向东一边扶她下去,一边体贴地吩咐司机打着大灯,把胡同里照得雪亮,一直等许凤到了门口,冲这边灿烂地笑着挥了两下手,王向东才叫车子离开。 许凤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用另一只手握着被王向东拉过的手,脑子里混乱着理不出个头绪来。 /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六章-05大拜年:何迁大luo许凤
刚过了年,何迁第一个来王家拜年,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给老人的给孩子的,对两个老人也是干爹干妈叫得顺口,似乎前世早就结了缘的,倒是王老成冷不丁多个儿子,听得刺耳。林芷惠则看着仿佛癞蛤蟆刚剥了皮一般焕然一新精神抖擞的何迁,不由得啧啧赞叹。 见何迁总算没忘本,王向东一时高兴,心里的别扭几乎烟消,不过突然间又觉得这小子有些穷人乍富的招摇。免不了开他玩笑,何迁只是一笑而过。 何迁说:“干爹,没有您这个桥,我还在河对岸狗拉粑粑乱转悠哪,哪有今天?呵,敢情买点儿钢材真的那么难。” “再难你还不是买出来了?” 何迁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那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啊——为这事儿,我连跑了三天,第一天简单认识,老毛还挺热情,一提钢材就给我一烧鸡大窝脖,转天我就加强攻势啦,象模象样地上了供,好话一箩筐,高帽使劲戴,老毛缓和了,说可以再研究,不过叫我别报太大希望——他研究啥?还不是嫌我力度不够?第三天我就不客气了,直接请他出来吃饭,行,还算给面子,我就跟他摊牌了,我说批点儿钢材对您来说虽然是举手之劳,可支援农村建设也不能叫您白忙活,农民兄弟重感情啊,土特产就先不给您送了,也不知道您喜好啥,干脆一吨钢材我们直接给您扣几百块钱——老毛当然批评我啦,说我这不是害他吗?我说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咋能害您?我们也不要发票,见货就给现钱,财务一笔,您这里一笔,就您知我知,怎么会害您?害了您我以后还求谁帮忙去?我这么一说他才塌实,收了钱没凭没据最好办,就是跑出口风去了他也能一推六二五打死没这么回事儿。” 王老成一直听何迁白话,末了直简单说:“你还真能。” 何迁感慨道:“唉,人都说韩信受过胯下之辱,我为了几块破铁,也快给姓毛的当孙子啦。” “臭小子,你给他当孙子就不要再管我喊干爹啦!” 何迁愣一下,忽然大笑,一边打自己嘴巴。 “给了老毛多少?”王向东倒是更关心这个问题。 何迁犹豫一下,伸出了一个巴掌。 王向东骂道:“当官是他妈厉害,一个签名就值成千上万啊。” 何迁笑道:“其实我是给的多了,我诚心往高处抬,叫他的防线崩溃。这个阶段正好玩儿,当官的能靠批条赚钱也才开始,基本上还不太受得了刺激,我要给他一吨二百他也能批给我。” “那你有毛病?这不等于直接把自己包里钱往他兜里塞嘛。” “我就是叫他对我印象深刻,跟我做一次就想着第二次,那些试着步儿走的小气鬼跟我没有竞争力啊。” 王向东说:“看这意思,你这还不是一锤子买卖啊,将来想靠这个吃饭了?” 何迁挺身道:“当然啦,要是一锤子买卖,孙子才给他那么多好处费——反正我是个穷急了的,除了奶奶跟钱我谁也不爱。” “你小子这招空手套白狼玩得绝,是个好路子,不过就是有了批条,你这刚才能买谁去?总不能在家门口立两跟luo纹钢插上草标吧?”王向东这样问,是套他话呢,其实他一下子也有些心动了。 何迁笑道:“是不容易,第一这批条可不是那么容易拿的,老毛的权利也有限,不能全给了我一个人啊,得照顾不少人情呢,这一年200吨的指标我能求下来50吨都得做好给他舔脚趾豆的准备;再有就是咱没钱,不能把钢材先拉出来买空卖空,只能等有下家找上门来,才敢出手啊。” “你一个土老百姓,人家买钢材的凭啥会找你?” “嘿嘿,再往外放风啊,就是老三你也给我注意点儿,谁有这需要咱马上把他抓住,要是成了咱哥俩分红。” 王向东点头道:“放风,不错啊,我耳朵也勤谨点儿,但愿明天就有个买衣服的跟我闲聊,说买了新衣服弄了造型后得赶紧找钢材去哪。”何迁知道他在笑话自己,就迷着小眼乐起来。 王向东追问:“要是我给你找到了下家,你小子最后弄不来钢材咋办?叫我坐蜡?” “咳,咱就是放了空炮谁还能把咱咋着?大家都知道这个事难办不是?其实谁也不会在咱一棵树上吊死,都是满世界疯转,拿瞎话也得当真理听,万一能给捞来货呢?所以你甭担心,有人要咱就答应,成不成都不管,关键是先拉来客户。” 王向东说你整个一大白话蛋啊,以前咋没这么能说?是不是压抑的呀? 何迁感慨地一叹,说:“老三你又拿我找乐子了,现在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王老成拦过话来说:“不管怎么说,你这次也算给辛留屯的农民办了好事,是积德了。不过,你既然管我叫干佬,我就得说说你。你小子别太张狂,钻国家空子就算没问题,这行贿受贿的事可不是没人管你,什么事见好就收,我看你拿赚的钱做点小买卖就挺塌实的。” 何迁笑着点头,说干爹说的对。 何迁起身要走,死活不肯留下吃饭,说还要给老毛去拜年,他手里现在就有要钢材的了——都是帮了辛留屯的大忙后,人家给他义务宣传的结果。 何迁走了,王向东恨恨地笑道:“这小子真是苦尽甘来了,要是我有这个机会,比他干得还得顺当。” 王老成说你给我打住,现在咱过得多好?这种跟政府玩捉迷藏的事儿千万不能沾,你再精精得过政府去?最后政府一发话,说办谁就办谁,你也不能看他眼红,他干不了这个了还是两眼一抹黑,你干不了买卖了还能回单位上班呢。做人得明白自己的优势,甭跟着别人瞎起哄。 王向东拎着儿子闹了一通,起身说:“我也出去拜年了,顺路给丰娘几百块钱,留着给小杰接见用。” 林芷惠说去吧,又叹息:“唉,丰娘一辈子好强,咋就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 王老成说再有这一年,小杰又该出来了。 “等他一出来,我又有帮手了。” 王老成赶紧说:“你先给我站住,这话别跟丰娘瞎许愿去呀!什么你又有帮手了,你没他活不了咋着?要真想帮他,给他钱都成,就是不能再搅和在一锅里做买卖。好不容易把一个个的茬子都摘清了,你还象往身上撩骚?” 王向东说行啦,我先不说就是了。说完披上皮衣,转身出了门。先去丰子杰家问了好,留下五百块钱出来,见到老邻居挨个说着吉利话,溜达着就进了大luo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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