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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甲 (全集) 第1、2部

时间:2006-10-08 20:59:52  来源:网络  作者:哥们儿  阅读:49379次

  几个人笑起来,说赶着去杀头的都没有这么急。
  王向东一把抢过信来,前后翻翻,没看到回信的地址,心里更冷了些。一个胡子拉碴的家伙冷笑道:“老三,你也太乐观了吧?上次我进来的情况跟你差不离,也是拿刀子把人扎了,还没动着肚子里的玩意儿哪,就给判了六个。告诉你,你这属于重伤害,三年起步,上不封顶,想出去啊,除非你爸是公安局长!”
  “你舅舅是市委书记也行啊。”旁边一个调笑道。
  王向东懒得搭理他们,一耷拉脑袋,盘腿坐在铺上,紧皱着眉头让乱乱的心努力平静些。
  接下来的日子就显得很难熬,几乎每天都在想米彩儿的事,那封只有一页的信纸已经翻看得飞皱了边角。王向东发现自己这样粗糙的一个人,在内心里居然还是有着无限温柔的,只是这温柔一直潜藏着,象蒙了一个大盖子,等着被谁的手揭开一条缝隙。当这条缝隙突然开启时,他才感觉到外面的阳光和空气是如此珍贵,原本满不在乎的心理几乎崩溃。如果现在能重新开一次庭,并且只要他态度够好几可以减轻处罚快快放他回家的话,他相信自己不会再在乎瞎四姐的装束和脸色,他会好好地跟她道歉,左右先出去再说,因为有个人在等他,在等着和他说最后的知心话。他一直在等这个时刻,当它来的时候,他却没有接受的自由。
  外面的消息一点儿也传不进来,只能这样孤独地等待、孤独地渴望。
  王向东还是相信着自己会没事,虽然他没有当公安局长的父亲和当市委书记的舅舅,但他有不上不下的黑白两道的朋友,他们一定会把事情办理得出乎想象的漂亮。然后就是他的自由。
  开庭后的第八天,象等待了一个世纪般的结局终于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外面门响,同时大喊“王向东”,号房里的所有人都兴奋了一下,纷纷说:“下判啦。”
  王向东更是被电击了一下似的突蹦起来,高亢地答了声“到”,冲了出去。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九章-12一落千丈

  法院的人是直接来看守所送判决书的,宣判地点就在接待室旁边的值勤岗里,仪式也很不严肃。王向东还记得两个人中的一个正是他的审判员,女的,问了他的姓名后,很不负责地就推过一张纸来,用菜市场报价一般口气说:
  “四年。”
  王向东一惊,下意识地等了一会儿,他在里面听人说过,这些法官很可恶,即使你是死缓,也一定要大喘气:“判处死刑!”喘口大气,再说:“缓期两年执行。”所以他等着这位姐姐再补充一句“缓刑几年”之类。
  另一位法官看他愣神儿,催促道:“签字吧,回去想想,要上诉的话十天内提起申请。”
  王向东感到自己被冰镇了,一下子从头凉到脚后跟:妈的这玩笑开得有点儿大了吧?李爱国、大姐夫还有秦得利都是干什么吃的?还刑警队长呢,还政府官员呢,还牛逼呼呼在道儿上混过哪!
  “王向东,还琢磨什么哪?签字吧~~四年算最轻的了,你这种致人重伤的情况判个七八年都是小意思。”男法官敲着钢笔,显然有些不耐烦。
  “上诉,一定得上诉!”王向东一边恶狠狠地在“判决告知”上签字,一边示威似的嘟囔着。
  往监舍走的路上,王向东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米彩儿不是说命运是仁慈的吗?唉,女人的话总是靠不住。可那些哥们儿怎么也掉了链子呢?
  现在相信李爱国的话了——法院确实不是他们家开的。
  接了判决,就得从“刑拘号儿”转到“已决号儿”去,王向东满怀郁闷地搬了“家”,在新号房里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原来跟大壮一个号的,叫小四儿,盗窃犯。“已决号儿”的管理很松弛,两个人马上亲热几句,挨肩坐了,王向东忍不住问起大壮,小四儿神秘地告诉他:“出去了。”然后看看左右,小声道:“你就是叫他给点回来的。”
  王向东咬了咬牙,没发火。这时过来个胖子,问他情况,王向东一边把判决书递给他,一边半恼地说着原委,胖子一拍巴掌道:“扎下个脾来关四年你还上诉?脑子进水啦?诉回个八年来你就老实啦!”
  小四扒一下头,说:“呦,判决上还有赔偿呢,两万七千六百二十五块三,算得真准。”
  王向东一把抓过判决:“什么?!”
  胖子不屑地说:“赔偿个包皮啊,你理它那套!赔不赔你都是四年。”
  “不对呀,根本没开民庭,怎么扯上赔偿了?胡来啊他妈的脑袋的!”
  “切,肯定是你家里为了让你判轻点儿,跟挨扎那位庭外和解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塌实服刑就得啦,里面要学的东西多了,把刑期变学期吧哥们儿。”
  “这么说我家里把钱都给人家了?”
  “八成是这样。你能判这么轻,可能跟这个也有关系,还有,你外面肯定有人给使关系了,对不?”
  “使个蛋子啊,真使上关系了还能判?”
  “操,你以为这是自由市场啊,能讨价还价?你这款罪是三到十年的框量,中国这法律就是伸缩性大,为的就是给关系户留余地,中间这几个数儿怎么给你安排都说得过去,扎下个脾弄四年,问谁谁都觉得轻,知足吧,要是别人早扎旮旯偷着乐去了。”
  王向东懊恼道:“不懂法是他妈吃亏,下回再扎得找个好地方下手,错一厘米就可能多加几年啊。”
  “再错点儿还可能凿了哪。”
  “这么说,我这个诉还不能上了?”
  “上啊,想加刑就上。”
  “四年。”王向东端详着白纸黑字大红章的判决书,茫然地点了几下头:“四年,两万来块,一刀子——妈的不值啊。”
  “谁值?犯罪要能让你值了,大伙谁还当良民?逮不着是赚的,逮住了就慢慢扛吧。三年四年逛花园,坐牢算个屁大的事儿!没坐过牢能叫男人吗?”
  “列宁说的。”小四儿在旁边注释道。
  王向东被大家一鼓励,自尊心感觉受损,赶紧昂起头说:“我怕个屁!怕就不出手啦——我就是放不下爹妈孩子,还有一摊买卖,这四年在里面一呆,能完的都完啦。”
  胖子大手一挥:“东山再起啊!邓小平进来几回?不比你多?看看人家,现在比谁不牛逼?”
  “比得有点儿大了。”小四儿干笑一声,扎铺角歇着去了。胖子的话丝毫没给王向东带来新的斗志,他知道自己跟人家邓大爷不是一档次的,没个比,于是一边把判决书收起来,一边顺嘴问:“胖哥,你几个?”
  “八个半。”胖子一谈到自己,脸色也阴沉下来,一副落魄样子了:“这回算给足了,老婆一百个离,孩子将来姓啥还不知道哪。”
  “你嘛案判这么多?”
  胖子尴尬一下,敷衍道:“不光彩,沾花了。”
  王向东笑笑,心情居然好了一些。“偷轻抢重,沾花要命”是在论的,这个胖子只判了八年半,估计也就是刚擦个边儿就让妇女同志给制服了,要不还能在这里跟自己讲人生大道理?早绑上小白绳送出去开颅啦。
  “花案”是最叫人看不起的,在哪个屋都是被严打的对象,这种家伙居然一进来就先给自己上了一堂大课,多少也叫王向东觉得窝囊,从此不再搭理这个胖子,也象小四儿一样缩到墙角眯起了眼,只在心里翻腾着。
  米彩儿是见不成了,恐怕将成永绝。家底儿可能也都给了瞎四儿,服装店还靠什么维持?前功尽弃,前功尽弃!将来出来了,连单位也不能再回,肯定开除啦,到时候自己真的还不如当年的何迁哪!
  又想到家里,爹妈怎么接受这个结果?尤其老爷子那么好脸儿好面儿的人,还不叫他给气疯了?不孝啊!四年,四年后他三十有二,老爷子也快七十了,儿子也该上学了啊——儿子叫他的心厉害地疼了一下,这是他才意识到自己平时跟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要是能放他出去,他宁愿不干买卖了,专心在家里陪儿子玩上四年。
  刚才胖子的话也叫他动心了——陈永红会等他吗?他有理由要她等他吗?虽然对陈永红他不会有刻骨铭心的留恋,但毕竟她还是孩子的妈啊。如袄是米彩儿,情况就不同了,唉,当年爹妈咋就死活看不上彩儿呢?要是娶了彩儿,生活可能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家破人亡。王向东轻声说了句:“家破人亡啊。”
  一时心灰意冷万念空洞。
  现在他不再抱怨李爱国他们了,倒不是理解了他们的什么难处,他只是恨自己——用什么方式报复不了瞎四儿?非拿刀子不可?
  就这样结束了?一切就象一场梦。米彩儿,红轧,跳蚤市场,滨j道,掉包,火灾,甚至自己的生命,都仿佛虚空起来。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他不知道三十多岁还叫不叫年轻,三十多岁还会有十几、二十几时的动情吗?即使现在,仰在逼仄的监舍里,他已经感觉着迟暮的气息,绝望、疲惫,不想动弹懒得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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