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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囚门 (全集)

时间:2006-05-31 20:31:49  来源:网络  作者:姜东霞  阅读:37789次

她已经离女犯人很近了。大家见她真发了火,一个个夹着腚往监房里跑。她走到内铁门口,看着里面骂了一句:“蚤货。”

男犯将树修理完之后,顺着一路过来,也都种上了万年青树。他们离开监房的时候,正好赶上开饭时间。从铁门里拥出来的女人,异常兴奋,她们疯打着,不停地回头看着往外走的男犯。男犯都走得很慢,还故意停下来点烟,嘻皮笑脸地对带自己的干警说,还有什么活干?明天我们再来。男干警也很不以为然地说:“明天要有活,就得换别人。”

他们笑着出了大门。

男犯走了之后,小黑鸭和几个女犯出来清扫地上的残枝。新鲜的泥土透出湿润润的气味,夹杂着男人们的汗味和烟味。空气中有这样一种混杂的味道进入体内,干活的人有了别样的感觉。

小黑鸭提水浇树时,碰上了米兰。米兰见小黑鸭提一大桶水晃晃悠悠,几乎连路都走不稳,就伸出一只手提住桶的另一面。两个人把所有栽下去的新树都浇了一道水,别的人都干完活回了监。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头顶上,风里仍带着寒冷。小黑鸭眯歪着眼看了一阵天,然后说:“你闻到这里的味道了吗?”

米兰问:“什么味道?”

小黑鸭说:“多好闻的男人味呀?你居然没有闻出来?”

米兰也看看天,然后看看小黑鸭说:“你长大了。”

小黑鸭嘴一咧不屑地说:“这与年龄有关系吗?”

小黑鸭用脚去踩踏每一棵树的底部,她的小身子歪歪扭扭地动着。中午收工回来的人群扑扑踏踏地走进监房的大门,然后是抖动的声音和报数声。米兰觉得心脏又开始紧缩,她不敢朝监房的大门看,她知道那时的干警都站在值班室门口,清点自己的人。

米兰叫道:“小黑鸭,过来吃饭。”

米兰打好饭之后就在教研室里看书等着小黑鸭。这时她听见了敲门声,她打开门,意外地看见了张道一。

张道一笑笑说:“你在吃饭。”

米兰的脑子一片混乱,心脏噗噗狂乱地跳着。她茫然地站在门口。

张道一说:“明天下午各区帮教团的人要来我们队,座谈会后他们要听一堂课,你好好准备一下。”

米兰仍站在那里,她不知所措。张道一转身走了之后,又极不放心地回过头来,他看着米兰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对你也是一种锻炼。”

米兰关上门,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抽抽噎噎地靠在门上,她的内心充满了爱而不能的绝望。她将指头塞进嘴里,狠命地咬着。她在心里辱骂着自己。她把廖芳娇平时说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一切都无Fa平息内心升腾起来的爱和痛交织在一起的绝望。

米兰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她听见小黑鸭隔着玻璃的声音很远,像是梦境里的某件东西,飘飘浮浮若隐若现。小黑鸭叫得不耐烦时,就使劲地拍门。砰砰砰的声音才使米兰彻底地明白过来。

米兰开了门昏昏糊糊地说:“几点了?”

小黑鸭不理她,自顾自地将饭和一盒午餐肉放在桌上,接着张嘴吃开了。米兰觉得很没有胃口,蔫耷耷地看着小黑鸭一张一合的嘴。她的脑子跟一盆糨糊似的。

小黑鸭吃得猛了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才停下来冲米兰说:“吃呀?”

米兰问:“这东西谁给你的?”

小黑鸭瞪了米兰一眼,然后不屑地包着一口饭说:“你问这不是废话吗?告诉你公社的。”

米兰说:“小心别让人当靶子打死了。”

小黑鸭呼呼噜噜地将碗里的饭吃完了,她走向窗子边的热水瓶倒了满满一碗水,坐在米兰对面神愣愣地看米兰。

小黑鸭说:“你说男犯队隔我们有多远?”

米兰说:“你问这干啥?”

小黑鸭说:“他们让我想起很多的事。”

小黑鸭除了年龄小个子也小,米兰从来没有把她当大人看过。她脸上的神态充满了女人楚楚动人的可怜相。米兰第一次对她产生女人这个概念,和她的距离也缩短了。

小黑鸭说:“恋爱和与男人睡觉是不是不同?”

米兰认真地想了想说:“可能不同。也许就一回事。”

小黑鸭说:“你说错了。”

米兰说:“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小黑鸭说:“我今天突然有了一种从来没有的感觉。男犯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说不清楚。”

米兰说:“你恋爱过吗?”

小黑鸭说:“不知道,反正我跟很多男人睡过觉。”

窗外传来摩托车发动的声音,米兰一下子变得慌乱不堪,她怕小黑鸭看出破绽,用一只手按住肚子趴在桌上说肚子疼。小黑鸭也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直到那个声音消失。

小黑鸭诡秘地说:“你跟张队长是不是有一腿?”

米兰说:“可能吗?”

小黑鸭说:“当然不可能。人家说癞蛤蟆吃天鹅肉,是自取灭亡。”

小黑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米兰,门也不关就走了。米兰听见小黑鸭走远的脚步声,站起来去关门,她看见了铁门口蹲在地上修车的张道一。他的一双手黑乎乎的,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东西。米兰全神贯注地看着张道一的背影,全然不知叶青已经来到面前。她被叶青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双手夸张地抱住头,一脸的惊慌。

叶青说:“嘿,看你丢魂似的。他理你吗?”

叶青的话咄咄逼人,眼睛也咄咄逼人。她把整个脸要贴到米兰的鼻子上了。米兰往后退了一步。叶青站到米兰站的地方,靠在门框上呆呆地看着张道一。张道一从地上站起来,托着一块脏毛巾四处张望要开口叫人的样子。内值班的犯人慌慌张张跑到他面前。

张道一说:“叫两个人出来帮我推车。”

内值班朝叶青看了一眼,然后转背冲着监房高声武气地喊了两个人的名字。里面的人出来时,张道一骑到了车上,两只脚来回地踩油门。出来的人俯下身去,铆足劲轻轻一推,不到两米摩托车的排气管冒烟了,张道一头也不回地骑车出了大门。

叶青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仍沉浸在刚才推车的情形之中。她想自己要是推车的其中一个,离张道一那么近,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呢。她这样想着,心扑腾腾地跳着。她知道张道一已经看过了自己的信。但为什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呢?比如爱比如愤怒,或者把自己叫到办公室训一通,她都觉得会很自然。但张道一并未做出一点看过信的反应。难道他是一只闻不到腥味的瞎猫吗?叶青转过脸去看坐在屋里的米兰。米兰在翻看着一本杂志。她走过去靠米兰坐了下来。

叶青说:“真爱一个人又得不到是不是很痛苦?”

米兰的脸一下子热辣辣地。她躲闪着叶青的目光,尽管她知道叶青这话是针对叶青自己,却像一把刀似的扎在了她的身上。那种痛不仅连着心脏,还扩散到了别的地方。她想装着没听见,但她知道叶青正看着自己,期待着她回话。

米兰说:“我不知道。”

米兰的声音有些发抖。也许她说出的话叶青根本就没有听见,米兰却觉得整个身子都被震动了。叶青盯着米兰,但她的脑子却想着别的事。她突然站起来走了。米兰没有说话,她看着叶青木然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很好笑。在监狱无论是米兰或叶青,对张道一的爱,都是极不现实的。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好比天上与地上之间的差距,是无Fa靠近的。

郑大芬坐在一张凳子上哼哼唧唧地让人捶背。她近段时间已经没有出工,天天坐在监室里靠人侍候。她等着宋医生有空,带她去市里的医院进行B超检查。她叫唤着月经过量头晕目眩,她知道狱方医院暂时没有做B超的设备,她就说子宫里一定有瘤。这样她把自己当成了病人,天经地义地让人侍候着。那些侍候她的人也心存侥幸,盼望着有一天首长救出郑大芬,她们落得个鸡犬沾光。即便没有沾到什么光,对于她们曾经侍候过郑大芬这样的人物,多少也有些自豪感或者光荣感。

米兰从铺上下来,郑大芬一直看着她。

郑大芬说:“米兰,你现在好了,你还没给监室里的人表示表示嘞!”

米兰说:“我好什么?”

廖芳娇从外面进屋来,听见米兰这么说,心眼里扑窜着一团火。她手里端着一盆水正好挡住米兰的去路。米兰知道她们又要有意生事,便退回到窗子边站着,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郑大芬。

郑大芬说:“米兰你不要不识好歹,说你好是看得起你。”

廖芳娇将水放在郑大芬身边,从温水瓶里倒出些热水。郑大芬开始洗脸。

廖芳娇说:“你是个骚母狗,你有什么权利装大人样?”

另外几个给郑大芬捶背的女人嗤嗤地笑着。米兰涨红了脸往外走,廖芳娇很快过去堵住了门。

廖芳娇说:“为什么别人都学习,就是你不参加学习?你哪里比别人特殊?张队长这样宠你,也太过分了吧?”

米兰说:“有本事你问张队长去。”

廖芳娇说:“嘿,狗仗人势了。听你说话的口气这么大,给我们说说他捣弄你有多舒服

?”

米兰说:“让开,我要去备课。”

廖芳娇双手一抱,干脆靠在门上,两只脚霸道地叉着。屋子里的人哈哈地笑着。米兰回过头去看了看郑大芬,郑大芬正闭着眼养神,还有一个人在给她掐头。米兰想今天她们是有预谋要收拾自己了。

米兰重新退回到靠窗的一张床边。她无可奈何地靠在铁床的栏杆上,脑子混沌不堪。因为明天她就要对外讲一堂课,这堂课很重要,直接影响到监狱的文化教育等多方面的问题。为了张道一、秦枫还有自己,她想讲好这堂课,给帮教的人留个好印象。这种印象说白了,就是对监狱的基本印象。当然作为米兰,也许她根本没有这样的义务和责任,让别人认可监狱。但是米兰却这么想了,她意识到自己对张道一的爱之深。

夜间学习的钟声终于敲响了。这声音像一串一串破碎的影子晃荡在黑暗里,把一种与世隔绝的幻灭感传递在冬夜里。钟声停下来之后,内值班站在大门口高声地叫喊着:各中队出来集合开大会。

屋里的人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并不去理会内值班的喊叫。米兰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廖芳娇,她已经把头伸出门外,扭着身子往外看。楼道里响起各组组长闹闹嚷嚷传喊开会的声音。米兰暗自高兴起来,她幸灾乐祸地想,看你们还能把我怎么样?她知道挨过一阵子,她就会搬出这间屋子,永远摆脱这群恶魔样女人的纠缠。

大会是临时性的,所以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广播喇叭。各中队的人稀稀拉拉地集合站好队之后,大队长和秦枫站到了升旗台上。人群一下变得很安静。天空细碎地飘着些雨。所有的人都仰着脖子听大队长说话。寒冷的风灌进脖子,人群里发出阵阵哆哆嗦嗦的声音。大队长简短地说了些关于监房内的情况,关于改造的事。后来秦枫着重讲了第二天帮教的事。人群里闹哄哄地开始议论。雨比先前大了些,大会只好宣布解散。

52、监区来了帮教团

监房比平时更干净了。依然是除了修剪果树的十来个人一大早就上了山,别的人都留在监内。帮教团的人是临近中午11点时到达的。他们下了车先集中在大队会议室了解情况,研究帮教方式。帮教团由十多个区县组成,自然要按照地区对犯罪人员进行帮助教育。

帮教团到来的消息不胫而走,监房里跟开了锅似的。这一则是因为好奇,弄不明白帮教的含义,二则是心怀侥幸,还以为自己会从帮教团本身得到诸如减刑、假释的好处。总之每


个人的心里都怀揣着自己的账本,等待着帮教的时刻快些到来。

帮教团的人首先对监狱的设施环境进行了察看。虽然跟走马灯似的,却也看得认真仔细。他们首先参观了犯人的食堂,对其卫生状况和伙食都进行了评价。最后他们来到了监房。走廊里的人都站着观望,只有3号仍然无动于衷地弹唱吉他。3号的身边除西瓜皮以外,还围了好几个人。当大队领导一行带着帮教团的人走过来,所有的人都立正站好时,3号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帮教团的人站在3号身边听了一阵,都说3号歌唱得不错。并问起了3号犯罪的案子,以及她所在的地区。

3号冷漠地站起来说:“对不起。”

然后3号显得有些羞怯,低下头时一包烟正好从她衣兜里掉出来。3号的脸变得绯红,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烟,所有的人都看了一眼地上的烟。3号用脚轻轻踢打着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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