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面对过往的感情毫不在意,除非他麻木冷酷又不要脸。 带着要当新娘子的本能的喜悦,许凤在一个个家具档口里转悠着,不断跟王向东交流着意见,王向东说:“何迁说了,就一个原则:只要你喜欢就成。” 慢慢地他看出来了,许凤卖家具的乐趣已经被逛家具城的乐趣取代了,虽然选了几款挺满意的,许凤还不罢休,非要把整个家具城都溜完才死心。王向东虽然打出了一天时间准备陪她到底,转完家具转电器,可一看她这样没完没了,逐渐也是烦躁。 “我说妹子,干脆把家具城搬咱家去算啦。” “咱家哪有那么大地界?”许凤还真动脑子了。 又看了两家,许凤突然笑道:“三哥,什么时候你找了新嫂子,我还来帮你挑家具怎么样?” “没弄错吧,什么叫‘还来帮我挑’,我现在是陪你呀。” 许凤咯咯笑着,出了这口奔那口,突然,许凤在前面定住了,急楞楞地回头道:“三哥。” “看上中意的了?” 王向东向档口里一放眼,也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赶上两步进去,搭讪道:“你也挑家具?” 里面的人也愣住。看看王向东,看看许凤,表情很不自然地强笑道:“你们卖家具?是结婚用吧?” 说话的是陈永红。 陈永红穿得干净利落,脸上却是疲惫无聊的表情。 许凤只得走进来招呼永红姐,王向东更是迫不及待地解释:“我帮许凤妹子挑家具呢,她要结婚了,跟别人。” 陈永红忽然就笑,说你解释得可真有意思,结婚还能跟自己结? 王向东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必须说清,接着陈永红的话也笑道:“你猜跟谁?”说完又后悔,人家管得着她跟谁结婚嘛,这么问不是找挨噎?所以他又忙不迭地介绍:“——何迁!何迁记得吧?那小子现在发啦。” “怪不得。”陈永红瞥一眼许凤,目光里有种叫人很不舒服的东西,似乎是释然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无所谓。 “永红姐,你也买家具?” “看我象吗?” 王向东看看档口里只有她一人,心里一动,忙问:“你咋上这里来了?是你的摊子还是帮朋友看着呢。” 陈永红轻笑一下,尽量掩饰着不快,用轻松的口气说:“我自己哪有这么多钱,我也没有趁钱的朋友——我下岗了,给人看摊儿呢。” “厂子黄了?” “黄了。” “你咋没跟我说过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王向东看起来真的有些生气似的,陈永红再婚后,来看家辉的时候明显减少了,从家辉口里基本也听不到他妈妈的什么消息。 陈永红笑道:“你又不是我领导,我哪犯得上跟您汇报?跟你说管啥?你能给我开工资?” “甭管怎么说……咳!”王向东找不到合适的词儿,一摇脑袋说:“这样吧,家辉的抚养费你再也不要给了,不就80块钱嘛,我妈都多余接着,不看见你我都想不起这岔儿来。以后真的不要给了,你也真不容易。” 陈永红忽然眼睛一红,不屑地说:“我的儿子我还养的起,不用你可怜。” 许凤说:“三哥也是好心。” 陈永红恨恨地白她一眼,冲老三说:“们要看什么家具吧,有合适的我给你让个价。” 许凤先道:“这里的档次都太低。”说得王向东不觉恼恨,心下尴尬,又不能在两个女人之间有过于明显的表现,只好接话道:“可惜已经在前面定下了,以后我给你们介绍客户过来。” 两下里也懒得过招,王向东有湖暧昧话地找了几句闲篇聊,转身招呼许凤先走,又对陈永红说了“有困难尽管说话”的许诺,一脸肃然地离开了。走几步,又回头看看那个档口,只能叹气,不忿而怜悯。 许凤冷笑道:“人家在问难时候把你踹了,你倒是蛮多情的。” “多个屁情,不过毕竟夫妻一场,又没有深仇大恨,一想她当年青春焕发前途无量的样子,真是替她不平啊,够可怜的,唉。” “哼,我倒挺解气的,当年她多牛啊,都不拿正眼夹我。” 王向东斜楞许凤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厌恶,以前没发现她这么刻薄啊。许凤洞察了他的表情,不禁无所谓地玩笑道:“你还真心疼她了?要是她不结婚,是不是你还打算把她娶回来?” 王向东从鼻孔里笑了一下,道:“你三哥止那么没志气的人吗?我宁肯打光棍也不会找一个比她次的。”又多看一眼许凤,在心里气乎乎地想:“即使你这样的,在我眼里也上不了台面儿。” 许凤还想luo嗦,王向东半恼半笑地说:“要知道你这样难伺候,说出天来我也不陪你受这个罪啊,妹子你快点儿溜行不行?回头咱还得看电器去呢,唉呀,真比我自己结婚还费劲,何迁真他妈不是东西。” “哼,他要有你这么照顾我就好了。” “要不你嫁给我算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许凤脸上一热,笑道:“你要敢跟何迁明着抢,我怕什么?” 王向东笑起来,心里讲:为你呀,还不至于叫我那么破费吧。
乱马卷三:乘风破浪(1988-1997) 第七章-09感受许凤,感受自我
几乎用了整整一个白天,才忙活完了一对新人的家居布置,王向东的成就感很强,打发走了装卸工,他终于疲惫长出了口气。 “太舒服啦!”许凤一仰身,平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仰望着悬挂着豪华吊灯的天花板,惬意地微笑着。 王向东靠在门框上,望着许凤,身体里忽然奇妙地荡漾了一下,然后觉得自己可笑。刚才他在一瞬间把这里联想成自己的家了,或者说,他在一瞬间希望这是自己的家了,床上仰倒的女人也该是自己的女人么? 正打愣,许凤一下从床上翻起来,道:“三哥,太麻烦你了,我请你吃饭。” “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男人再讲风度也不能喧宾夺主啊。马上你就是威宁公司的第一夫人了,就为这,你也该请请三哥。” 许凤咯咯一笑:“那还要感谢你这个大媒人,没有你我哪有今天?” 王向东忽然觉得有些没劲,转身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对跟出来的许凤岔开话题说:“这个房子将来一定要换,太小了,跟你的身份不匹配啊。” “你又取笑我。”许凤嗔怪着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住,顺手抓起个橘子剥着,面带微笑,不再言语。王向东不习惯这种几乎可以说是有些暧昧的沉默,一时觉得跟她呆下去也没啥大意思,这个许凤已经变了不少,变得不是他喜欢过的那种类型了。在许凤身上,原来那种清新不见了或者老化了,那个喜欢看爱情小说喜欢说梦话的女孩现在变得高傲刻薄充满世故了。 虚荣是所有人不能摆脱的一种感情,虚荣是进步的动力,女人更是因为虚荣才可爱着的,不过同时她必须单纯;当她不再单纯的时候,虚荣就成了恶劣的品性,一个在虚荣中迷失并骄傲着的女人很难不使人生厌。 许凤虽然还不至于让王向东由怜爱而厌恶,但她似乎很难再叫他动心了。如果她一定要迫使自己被厌恶,那么她只要在他面前多流露一些优越感就可以了,他最讨厌别人的俯视,不管对方是谁、有没有资格。 不过王向东能够感受到许凤心理的变化:原来他是她的老板,现在她是他的老板娘。她在心理上没有一点感觉倒不真实了。 王伤东不能说服自己不在意,他在意,而且很在意。因为他是男人,而且是那种为了自尊可以牺牲事业的男人——因为事业对他的价值也不过就是为了荣耀和尊严。 许凤剥好了橘子,递进王向东手里,王向东没说话,一口塞进嘴里,三两下就消灭了它:“渴了。” 许凤说我烧点儿水吧,要不咱现在就去吃饭? 王向东再望一眼房间,说:“你不会想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为什么不,这就是我的家啊。” 王向东起身道:“算了,今天太累了,我也不用你请客了。赶紧回家吃晚饭,还赶得上趟儿,你自己糊弄一口吧,等何迁回来你们再一起好好请我撮一顿。” 许凤不答应,一定要留他吃饭。王向东笑道:“孤男寡女得避避嫌。”许凤不悦道:“三哥这样说,好象我要勾引你赛的。”王向东笑道:“哪的话?你这叫单纯,不知道j湖险恶——对了,等何迁一回来,我马上把老奶子送回来,也不知道咱给她布置的房间合她意不。” “咳,有啥不合意的?她活到现在,能混这样的日子,知足还知足不过来呢,还挑剔咱们?” 王向东听了,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可给你垫个话妹子,将来结了婚第一件事就是要孝敬老奶子,不然何迁那小子可敢跟你翻脸。” 许凤笑道:“这个还用你说吗?到时候我再多给她找个保姆,一个伺候吃喝,一个伺候起居,让她老人家过上慈禧太后的日子还不成?有钱什么福享不了?” 王向东把许凤拦在房门口,独自下了楼,一路走,一路咂摸许凤的话,越想越别扭:多好的一个女孩,咋有了俩臭钱儿就发飘了呢?这丫头是心直口快还是根本就没素质?不论怎样,反正是越来越不可爱。 天擦黑了,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不是很多,王向东打了辆的士,一边往家里赶一边打了电话,告诉老娘不用做菜了,他在楼下的小饭店带上去,收了线,又给吕中平的助手——就是那个叫阿来的打了一个,让他转告吕中平自己急着提车的信息。 快到家的时候,忽然又想起陈永红来,心情不好,饭也吃得敷衍,林芷惠一问,他就说:“小辉他妈下岗了,今天我给何迁卖家具时候看见她给人家看摊儿呢,混活得挺不易的——我说了,以后她再给家辉的抚养费,您千万别接着了。” 林芷惠也是感慨惆怅,一会儿又抱怨陈永红没好命,当初如果要不离婚……王向东苦笑道:“现在还提那干嘛?咱家又没人逼他。”林芷惠说:“还不是你当初不争气,好好的一个家,都叫你混散了——这老头子没了,媳妇走了,孙子又住校,你更是三天有两天半不着家,我一个人收着这么个空屋子有啥意思。” 王向东笑道:“行,我抓紧找个跟您做伴儿的。” “早该找了。”林芷惠笑起来:“等家辉再大些,后娘进门儿就更不容易相处了。” “干脆叫家辉帮我介绍算了,只要他喜欢就成。”王向东豁然开朗般地建议,林芷惠道句“胡说”,娘俩一起笑起来。 / 第二天上午,阿来来了电话,说平哥准备过两周再给他发下批车,五辆二手的,王向东说最好能早发多发,阿来说我做不了平哥的主,我问问他,如果有消息我再联系你。 王向东赶紧拜托几句,挂了电话,心里也是不爽,想这林虎跟他做生意不象专心的,倒仿佛是在施舍他。如果没有以前的浅交和帮他照顾老娘的情分,这个生意看来还真的渺茫。 王向东想了想,觉得还有一个牵制自己发展的因素就是大脚怪,如果大脚怪跟林虎的合作泡汤或者缩水,林虎自然要在他这里多投入,毕竟赚钱对大家才是重要的,交情一类都是托词罢了。 想到了就做,赶紧给山猫打电话,问他大脚怪最近有没有情况,没想到他刚一提这个名字,山猫就狂骂了起来,说大脚怪全没j湖义气,用够了他就想把他象破鞋一样甩掉了。 原来大脚怪果然顾忌山猫,一边借用他的力量在广东发展,一边骑着马找马,慢慢也培养了新的保护伞,现在准备脱离山猫的控制独闯天下了。山猫不能不恨。 “奶奶的,那两个修配厂现在已经被我控制下来了,虽然是他投的钱,不过所有人都是我的弟兄,他想收回去,没门儿!除了这个,广州的市场他还想做下去的话,也要问问我的小弟给不给他机会呢,哼!” 王向东笑道:“猫哥,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儿呢,我看姓吕的跟咱做生意多少还有些皱巴,估计就是大脚怪扯着后腿呢,如果你能把这小子扳倒,咱可就大路通天啦。” “嘿嘿,折腾他还不是手拿把攥?小孩玩鸟子一样轻松。不过大脚这混帐玩意现在还没跟我正面摊牌,我也只好先放他一放,早晚都是这一棒子,不是他抡我就是我抡他,他只要动一小动,我就让他后悔一辈子。妈的想跟我玩念完经打和尚那一套他还嫩了点儿。” 两个人互相鼓舞几句,说了再会。王向东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忽然觉得有些寂寞,他是饿闲不住的人,一天没有事情做就显得空落,其实象摆服装摊那种忙碌的感觉更适合他,虽然现在他并不留恋服装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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