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侃了一通后,林红霞从原料堆后面拿出几个尼龙袋子,带上王向东,拐到锅炉房后边,各装了小半袋烟煤,拎到排污口处,从墙头扔了出去,然后嘎嘎笑着跑了回来。半路上,就着黑影,王向东在林红霞的屁股上拍了一把,林红霞笑骂一句,也不在意。 天亮了,交接班后,先让林红霞请了早点,推上自行车一前一后向厂外走。警卫室那里,隔窗看见luo副科长正跟一个门卫交代着什么,王向东心里动了一下,想到自己正帮他们家做贼,当时有些不忿,觉得自己太亏了。 出了门,一边跟林红霞向排污河那边骑,一边就骂,林红霞还是老话:你不是冲我面子嘛,他算老几啊?王向东禁不起别人把他当朋友看,一下也不好意思再牢骚。到了河边,居然主动跑过去,连拽带抱把几包煤一起运了过来,踩了两脚的臭酸泥,被风一吹,冷冰冰的。 林红霞连说老三够意思,要真有你这么一弟弟算积德了。王向东说你别发骚了,快走吧,一会叫人看见了我可不陪你游街去。 三拐两绕到了林红霞的家,住的是破旧的楼房,三楼。 把赃物都倒腾上来了,王向东一屁股坐在床上,叫道;“林姐姐,给弟弟来口热水先!” 林红霞加了催化剂似的,红光满面地跑动着,说老三你塌实住了,把鞋脱了烤烤,再用热水泡泡脚。一边把水啦烟啦的递上来。王向东有功在身,也不客气,一一收了,用得理直气壮。 一会儿林红霞洗净了脸回来,头发梳得溜光,也挨床坐了,看着王向东笑眯眯。王向东皱皱眉头:“你抹的什么几吧化妆品,咋腊八醋味呢?” 林红霞失落地收了笑,马上又不甘心地往前凑了凑:“狗鼻子啊!你再闻闻!” 王向东把湿漉漉的脚丫子直接提床上坐了,举杯喝了一大口水,心里还是忽悠乱荡。林红霞虽然壮硕,化妆品又腊八醋味儿,靠得近了,还是感觉到一股暖流汹涌过来,鼓荡得周身麻涨,一口唾沫干咽下去,咕噜一声响,惊动得林红霞轻笑道:“老三,琢磨啥呢?” 王向东横一横心,破口道:“琢磨你呢!”把烟朝洗脚盆里一拽,空出手来就搂上了旁边的女人。林红霞立刻水珠子吸进海绵里似的胶着上来,一折身子把王向东带倒在床上,嘴里还责怪说:“老三你个混蛋!”王向东说:你不就等我混蛋呢吗? 一时动作急迫,四五下扒光了,两三下结束了。 趴在一砣子肉上,王向东喘气道:“你哭个啥?” 林红霞长出一口气,说:“一会儿再说。” 消停住了,林红霞才恨恨地说了实话。原来luo副科长打“四人帮”一倒台身子就不顶气了,以前的威风全扫光,钻进被卧除了乱掐乱拧就没旁的能耐了,快两年了,这样的鬼日子熬了快两年了。 王向东感慨道:“怪不得。” 怪不得啥? 怪不得好多事啊。王向东嘿嘿笑了起来,心里很解气。 林红霞咬他一口,威胁道:“以后得跟我相好。” 行。王向东说:反正我也不吃亏,不过你要想赖上我可不成。 林红霞说你个没良心的!一时恨起,又得陇望蜀地纠缠着亲热,这一次浪荡得满足,完了事,光眼子趴在床上直望着王向东傻笑。 王向东喘匀了气,直起身说:不能再呆了,叫人堵被窝里就崴泥了。说着就穿裤子,林红霞拉了一把没拉住,也陪着穿了衣服。王向东说;“再抽根完事烟我就走人了。” 林红霞说这事别告诉别人啊。王向东说我弱智啊?其实这事儿他心里明白着呢,别说叫两旁世人知道了不好,要是万一被老爷子听见信儿,非把他阉了不可,老爷子那脾气,应该是宁肯绝后也要保全面子的。老爷子常说人争一口气,王向东也觉得没错,可就是具体的技术问题俩人搞不到一起去,究竟怎么叫争气?——爷儿俩的想法几乎从来没统一过,所以,往往是王向东觉得特光荣的事,到了王老成的秤杆子上就成了混帐王八蛋,更别说这种他自己都没有自豪感的糗事啦。 抽着烟,王向东问;“你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了?” 林红霞笑,说以前光是看你顺溜,挺实在的,可靠,从你一打架吧,就开始觉得你可爱了,象个男人,一看见你就心痒痒。 王向东笑道:“你他妈有毛病吧。” 看王向东穿了鞋要走,林红霞又不舍,上来抱着一通啃,腻了半晌才放开,王向东就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抱怨道:“宁可筋骨断,头型不能乱。” 下了楼,王向东看看左右,才骑上车,抬一下头,看见林红霞正冲他挥手,王向东咧嘴笑了笑,几下拐出了楼档子,冲上马路去了。一路骑,他一路美:这趟煤送的,值!姓luo的,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以后看你还跟我牛逼? 远处有零星的鞭炮响,带出几丝年味儿来,一听就是穷人家孩子自己解心宽呢。王向东把车子加了速,嘴里唱起歌来,虽然有些顶风,却只觉得阳光灿烂,想一想,今年这个年一定过得愉快。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一章-01跳蚤市场
luo副科长最近有点烦。关于自己媳妇的闲话,象秋后的蚊子一样,蚊儿蚊儿地在耳边叫着,虽不紧密,却听得心紧,仿佛那响着的是战场上的流弹。而且那些打冷枪的,好象也并不想直接命中他的要害,只是要看他紧张懊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享受其中的乐趣。他知道那些家伙的心思:他们以前挨过他的整,现在要报复他了,可是又没有别的途径,所以才拿他老婆开涮。至于王老三,不过一个生瓜蛋子,乳臭未干,跟林红霞胡乱逗逗倒是难免,至于其他上层次的事儿,料想他也不敢。luo副科长分析清楚了,暗暗冷笑,告戒自己要一忍再忍,不能让那些给他造谣添堵的家伙得逞,他luo某人的笑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所以luo副科长不仅不生气,还比以前活得更开心,久不见的乐观笑容也偶尔上了脸,时不时还跟工友们拉拉家常,扯扯淡,一副知足常乐无聊得都不知道怎么开心才好的架势。 在家里,他倒感觉林红霞比先前体贴了些,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冷嘲热讽也少得多了,他有些温暖,并且感激,觉得家又开始象个家了。一次说起那些风言风语,不等林红霞骂他,自己就先得意道:“他们是看咱家幸福美满,嫉妒的,哼,老子以前比他们强,现在还一样,将来还要更强!” 林红霞说你强哪了?别不知道自己行几了,现在谁还把你当个角儿供着?眼下不是“四人帮”时候了,以后你在厂子把尾巴该夹的时候就塌实地夹起来,别得罪了人还叫我跟你吃挂落!你那臭屁股我早擦腻啦。 luo副科长哼一声,蔫蔫的不说话了。 隔了一会儿,林红霞说:“我体会了,咱厂子这些人,也就有限那么几个跟咱不翻白眼儿的,都是后来的新职工,没挨过你算计的。你做事别太绝了,把人都得罪光有咱什么好儿?别人不说,光是那个王老三可就没少帮咱家的忙,哪天你要把他得罪苦了,一股脑把咱家从厂子揩油哪点破烂事都抖落出来,你这个浪科长也甭当了!你瘸着个狗腿子,除了当官还能干啥?” luo副科长j河日下,不敢得罪老婆,又听老婆分析得入理,也就忙说:对,老三这样的不能得罪,什么时候都是该争取的力量——傻逼青年壮劳力,哪里需要哪里去的主儿,该笼络就得笼络紧了。 林红霞不屑地说:你还别看不起王老三那样的,人家比你强! luo副科长居然没有食言,以后王向东鼓捣些小动作,落在他眼里还就真的不夹眼皮,意味深长笑一下也就放过。王向东并不知道是林红霞的工作得力,只当姓luo的不敢惹他呢。一次在库房跟林红霞说了她男人的熊样,林红霞不悦了,说他那是给你放量呢,还不是靠我在后面维持着? 王向东笑道:“这么回事啊?嘿嘿,他也得给我点儿阳光了,我容易吗?连他的女人都得我照顾。” 林红霞死拧他一把,恼笑着说:“你别得便宜卖乖,姓luo的再不好,是我男人,有什么事你不能给他下绊子。” 王向东说我得便宜卖乖?你没搞错吧?咱俩谁得了便宜了?林红霞笑,然后说:“礼拜日你来,帮我把阳台封上。” 王向东说我成你们家短工了?我可没卖身给你啊。这么点屁活,让姓luo的找俩人不就干了吗? 林红霞道:“五分钱韭菜你还拿一把咋的?我又不是叫你白干。”王向东晃了下脑袋,决绝地说:“礼拜日没空,我得去虹桥市场练摊儿呢,刚干上瘾来。” 林红霞丧气地推了他一把,嘟囔道:“平时叫得欢,到真事上指望不上了,原来也是个掉链子的——练摊儿就那么好?你也不嫌丢人!哪天再来了运动,先治你这样走资本主义路线的。” 王向东说不怕,我这是阎王爷操小鬼,舒坦一会儿是一会儿,该得意时就得意,管他明天咋样呢。然后又嘱咐道:“我去虹桥市场摆摊儿的事别乱传去,除了你没告诉别人。”林红霞应了,王向东就笑着掏出一团东西,放开,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林红霞眼睛一亮,一把抓过来:“给我的吧,算你有心。”是一串黄灿灿的项链。 王向东说:“镀金的。” “我也没相信是纯金。”林红霞把项链往脖子上一套,问:“你就卖这个?” “还有裤衩袜子跟皮带光子,你要不?回头我送你双真丝的,露肉。” 林红霞撇嘴道:“谁稀罕?”又问:“给你对象的肯定比这个好吧。”王向东说我屁也没给她,她不知道我做生意呢,那家伙太假正经,说了她又放闲话,乱心。 “你们礼拜也不会会?” “会什么会,反正定了亲了,过两年结婚不就得了嘛。” 林红霞诡笑一下,捅了捅他的肚子:“你们俩还没那个?” 王向东打个愣儿,懊恼地说:“没有,人家是个好闺女,死活不叫咱动。” 林红霞得意地笑起来,说:“老三没想到你这么废物,就跟我能耐啊,告诉你吧,女人就那么回事儿,谁是雷打不动的淑女啊,骗鬼,你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试试,有了一回,就有两回,以后不用你找她,她自己就往你被窝里钻,比泥鳅还顺溜,呵呵。” “象你这么差劲的有几个?” 王向东说。林红霞刚要抗议,王向东已经抓起手套向外走去,她急喊了一声:“回头有人问起来,就说这项链是我买的——哎你这个多少钱啊?” “两块五,卖你三块。” 王向东出了库房,远远看见王老成正往这边走,赶紧一抹头扎进了带钢车间。他越来越不愿意跟爸爸碰头,到了家里,也尽量少跟他说话,谈不到一块儿去,还净挨吓唬,郁闷。 / 王向东送给林红霞的项链其实不是他自己卖的,他只卖裤衩袜子劳保手套毛巾口罩什么的,卖项链的是秦得利。 因为怕家里知道,王向东的货就存在秦得利那里。秦得利的货都是小零碎,从打火机项链到烟嘴儿指甲刀掏耳勺,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秦得利天天出摊儿,只有钢厂歇班时,才把王向东的东西一并拉来,两个人挨肩摆了,互相都有个照应。 虹桥市场其实是个废弃的体育场,空了好多年,最近外面社会上全面“拨乱反正”了,这里倒突然乱腾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儿,一下子就变成了杂货摊,有点儿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感觉。因为没有固定摊位,也没有统一管理,大伙都管那里叫跳蚤市场。从货到人全没什么档次,就是热闹,好多待业青年跟郊区的农民都喜欢往那里扎,象王向东这种有工作还去凑事的都被叫做“不务正业”。 在市场里摆摊儿的,每天走时都在当地做好记号,或者撬起跑道牙子上的砖头围住,或者干脆就用硬物划个圈,也有钉块木版,上面写上某某之位的,乍看象个灵牌。因为王向东不常出摊儿,秦得利还得霸占着两个位置,就引来一些争论,好在秦得利是个耍惯混横的痞子,在市场里打了几次架,也就没几个人愿意招惹他,不然想在那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摊儿,要有个固定的位子还真不是简单事。 这一天两个人来得有些迟了,别处都已经挤得粘稠,他们的位子还规规矩矩空着呢。秦得利望着虾米酱一般混乱的市场总结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要在社会上立足,就不能跟任何人装软蛋。”王向东一边往烂草皮上铺牛皮纸,一边感慨道:“还就是这理儿,人是这样,动物也这样,连国家都一个德行。你看那小越南了么,让了他几次,他还就来劲了,以为咱八亿人民都是卖白菜出身呢,得,这回给他来个反击战,大炮一轰,翻地三尺,知道厉害了吧?”秦得利说没错,现在国家是人手富裕,使唤不上那么多人,要是啥时候需要,韩三手底下那些弟兄都想着上前线保家卫国去呢,当英雄怎么也比当流氓光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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