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警法纪实  监狱文学

女囚门 (全集)

时间:2006-05-31 20:31:49  来源:网络  作者:姜东霞  阅读:37760次


关红说:“郑大芬说她送了几千块钱给别人,如果得不到减刑或取保外医,她就要找这个人把钱要出来。”

秦枫就冷静地看着大家,谁也不说话,整个会场像是特意将空隙留出来让关红说话。

秦枫说:“那好呀,大不了再来个何清芳。”

关红说:“你这个破烂货,做贼心虚什么?”

秦枫说:“你还有脸这么理直气壮,你钻地缝里去吧。”

关红说:“整嘛,没有谁是干净的,看谁整死谁。”

秦枫说:“告诉你,不关我的事,你若要硬往我头上套,我会奉陪到底。”

这时大家都站起身来朝外走。关红走在前面,她一边走嘴里一边骂着乌七八糟的脏话。秦枫火了,她朝前抢了两步,她试图抓住关红给她几个耳光。走在秦枫旁边的干警拉住了她。可关红却来劲了,她猛然回过头来,举起的手已经落在秦枫的脸上。几个干警夹在中间。秦枫奋力扑向关红。她的手被别人握在手里,有人悄声说,你肚子里有孩子,你不要命啦。

秦枫一下横了,她没想到关红居然敢动手打人。她嘴里骂着犯罪分子,身子扑向凉台,她端起一盆花举到半空,却被几只手夺了下来。大队长见再闹去,万一秦枫流产什么的,就不能收场了。到那时不仅保不住关红,连自己也会受牵累。

大队长道:“关红,你是不是要胡来?”

这一声有着不同凡响的震慑力,不仅关红从怒火燃烧的冲动中解脱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这话的分量。几个干警人墙似的站在关红和秦枫的中间。无论是出于对关红的同情,还是对作为一个孕妇的保护,她们都表现出了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场争斗最后是怎样结束的,人们似乎已经记不太清楚。后来人们就看见秦枫在日渐笨拙的行动中,昂扬着肚子和头。孤单地走在各种道路上。秦枫开始反复解释这事与己无关,冲突后她认为自己的解释跟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区别。她坚信邪不压正,因此在苟科长三番五次扬言要换掉她的大队教育干事的工作时,她显示出了一个女人少有的不屈不挠。

没有人敢接近秦枫,平时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见了她老远就躲开了。秦枫除了感到内心凄凉和世事沧桑外,更多出一份宽容。她只是不明白,在这个事件上自己反而变成了最邪恶的。就算自己告了关红也是她有犯罪事实啊?事情到头来竟成了做贼的心不虚,抓贼的反而心虚气短。秦枫当时就是抱死这个不信邪的态度,真正踏上了不搞倒苟科长和关红誓不罢休的道路。

对于外面干警的斗争,监内自然是不会完全清楚的。她们看到的仍然是风平浪静。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人们对这件事的热衷程度自然而然地下降了。所有的工作依然得按计划进行,直到有一天传来苟科长被收审的消息。

苟科长被收审那天,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狱方正忙着筹办一张报纸的全部工作。张道

一给几个人安排油印报纸的任务。有了报纸,首先得有名字,经过几昼夜的思考,最后定名为《绿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苟科长被收审的消息在监狱内跟炸弹似的四处飞散。

对于他被收审的原因,更是传得五花八门。有人说他从事改造工作几十年,收受贿赂太多,也有说他一个拿工资吃饭的,公然买辆车给儿子开着到处跑。总之,他是被收审了,收审的原因肯定与钱有关,所以怎么传都错不了。重要的是,这个道貌岸然的苟科长,在决定改变别人命运的任何场合出现,都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的高高在上。怎么一下子就跌入与这伙人同样的命运呢?这一点是令人愉快又难以置信的。

只有米兰非常紧张,她看着张道一将《绿岛》报编委会名单中苟科长的名字划去,就像在心里划了个长长的抛物线,仿佛将身体置于某个高度,失去平衡之后慢慢下降。她想起苟科长顶在脑门上的那只枪,她哆嗦了一下。对于苟的结果,米兰有个直觉,她知道那是秦枫干的,当然只能是秦枫干的。关红的事出了之后,苟科长那样气急,不就是惧怕今天的结果吗?他弄巧成拙了。

曾经有个时期,米兰根本不敢见秦枫,她明白秦枫之所以成为众矢之的,原因在于自己出卖了她。很多次她看着秦枫孤单的背影,反复对自己说,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你,我是不得已啊,而且你还有与他们斗争的能力,而我……那些日子米兰天天跟叶青待在一起,她怕独处,她怕突然横祸飞来,她认为这个过程太痛苦。

秦枫站在内铁门口,很久了她没有站在这里朝监内看。里面的人先是对这个几乎忘掉的习惯吃惊,继而很快回忆起留在心中的恐慌。她们跟从前一样各自溜回监室,但她们的心里多了层疑惑。她们希望干警之间你死我活的战斗,希望有干警从此消失。她们痛恨秦枫的同时,又惧怕真有那么一天消失的是她而不是别人。就大多数人而言,秦枫几乎是她们劳改中努力的希望。

灯光下秦枫的肚子挺得很高,她看着监内跑动的人。

米兰从教学楼下来,这时夜间学习的钟敲响了。她走到秦枫身边,她胆怯地叫了声:“秦干事。”

秦枫转过头来,她的目光落在米兰脸上那一瞬,米兰哆嗦了一下。米兰知道自己是做贼心虚。她似乎在秦枫面前站立了片刻,离开时身子朝前倾了一下,她不知道秦枫是否看穿了自己的举动。秦枫的目光落在米兰的后背上,使米兰感到一种冷酷的撕剥。

到了秋天,秦枫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时候她被一种幸福笼罩着。虽然外面的斗争依然显得很平静,但是对于之后的结果,她是十分清楚的。她躺在床上,她的孩子就在她的身边,紧紧地依在她的腋下。这小东西来自她的生命,还未出生就经历那么重大的冲击。这种冲击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以至于令她措手不及。

秦枫在整个斗争过程中,除了理直气壮地昂着头之外,她没有像现在这般难过。她的心软软的酸酸的,眼泪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她恨那些强迫这个生命在母体里就饱尝人世间恶的冲击,跟随她的母亲经历情感的裂变。她太小,她怎么能经受得住呢?

秦枫抚摸着女儿的头,心里有了前所未有的惧怕感。她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从前单枪匹马,没必要怕谁,没必要低眉垂眼忍气吞声。而今,她是腋下这个生命的全部依附。她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冲动,太轻视这个世界了。苟科长虽然被查了,关红虽然也会有结果,但他们的影子似乎仍在。他们虽然不会像苟科长那么张牙舞爪,那么自以为是,但他们更可怕。他们为什么对关红事件如此紧张,他们为什么会将黑白分明的事件弄得昏天黑地。道理很简单,他们不能让别人突然明白这世界上还有Fa律存在。如果这样,很可能是一个紧接着一个,甚至比关红还惨。所以他们必须得保护关红,保护关红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秦枫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蠢最幼稚的人。她先前只看到事件最真实的一面,却未能想通最本质的另一面。但是她转念又想,就算当时自己明白这些,能吞下那口欺人太甚的气吗?只要自己还是人,就不会吞下这口气。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自责了。当然秦枫也不愿背上个尖头嘴怪置人于死地的名声。她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

整个九月一直在下雨。秋天的萧瑟已经笼罩在窗外。秦枫站在窗前,眼睛里是光秃秃的山,几个孩子披着蓑衣在细雨里放牛。秦枫心里有一种苍凉感。她抱着孩子打上一把伞出门了。她很久很久没有见人了。出了门她却又无处可去,只好往监房里走。当然她可以抱着孩子到教研室里去,让里面的犯人逗逗孩子。可是她却只是抱着孩子站在铁门口。

雨停了。天却阴沉得很。这个时候关红的事处理下来了。检察院的人到队里宣布处理结果时,大队长有针对性地叫了几个干警,算是对关红一案开庭宣判。大队长当然不会通知秦枫。宣布结果时关红坐在沙发上,用一把指甲刀漫不经心地剪着指甲,检察长觉得这样有损Fa律的严肃性,影响不好,严肃地叫关红站起来接裁决书。关红站起来接了裁决书,面对众人站着,她偷眼看了一下大队长,大队长正看着自己受过伤的一只手陷入在沉思里。

检察长说:“关红,你对免于起诉的结果,如有不服,15日内仍然可以上诉。”

关红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事件本来是可以按索贿罪论处的,但检察院最后按贪污罪论处,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性质都不一样,还有什么不服的。也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的手卷着衣服的一个角,居然声泪俱下。

事后有人将这一幕告诉秦枫,秦枫心里也怪难受的。

很快苟科长也因受贿罪被判了刑。也就是在一切都似乎归于平静,回到先前的工作状态中时,秦枫大队教育干事的工作也被撤销了。不需要什么理直气壮的理由,工作需要,干部任用制度能上能下,更何况大队教育干事又没有什么明确的职务。一句话,人员要精简。秦枫的工作由关红接手,狱侦教育一把抓。

秦枫将钥匙哗啦一下丢到桌上,转身就离开了大队办公楼。这个结果同样是秦枫预料之中的,她并不感到十分震惊,她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面对面将工作交给一个犯罪分子。也许有人在心里想,秦枫你当初何苦呢?鸡蛋碰石头,你就硬要往上碰。

第二天早晨,秦枫把孩子放托儿所就上山了。中途她从山上下来给孩子喂了一次奶。当天夜里大队开会,大队长强调了,不准上班时间跑回来奶孩子。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心里有想Fa也不愿说。秦枫气得直哆嗦。

她说:“告诉你,再过分,我要让关红的案子从头再来,不信就试一下,我不信无Fa无天。”

会议不欢而散,从那以后大队便默许了秦枫中途回来奶孩子。

56、惊慌逃窜

米兰看着秦枫风风火火地上下班,心里非常难过。她知道一切都因为自己。

米兰又像先前那样龟缩在屋子里,她对秦枫冷若冰霜的目光惧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连好几天没有出大铁门。

小黑鸭跑来看米兰。米兰感到很奇怪,自从何清芳调离后,小黑鸭几乎没有再在这个屋

里露面,有一次也只是站在门口,还了东西转身便走。

小黑鸭将两块香皂和一个桶搁在米兰面前。

米兰说:“桶我不要,香皂多少钱?不过我也只买得起一块。”

小黑鸭显得十分沉静,她先是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米兰说:“你有点反常。”

小黑鸭咧了咧嘴说:“我不要钱,送给你。”

小黑鸭见米兰用不解和惊奇的眼光看着自己她又咧了咧嘴。

小黑鸭说:“真的。”

小黑鸭的两只腿不停地跷动。米兰仍然看着她。这不是小黑鸭。小黑鸭视钱如命,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大方。她是不是要加害于我,偷了别人的东西到时候说是我偷的。米兰这样一想,便生起气来。

米兰说:“我不要,也不买你的,走吧。”

小黑鸭说:“我好心送你东西,你反倒要这样气粗。”

小黑鸭生起气来,两片鸭子似的嘴忽哒忽哒地闭合着。米兰见她真是生气了,有了几分歉意,但她仍然不会相信小黑鸭竟会如此大方。哪有平白无故送人东西的道理。她不想继续说这件事,便转了话题。

米兰说:“你现在整天跟廖芳娇混在一起,你不是她的对手。”

小黑鸭说:“你又是冷白冰、西瓜皮的对手?”

米兰说:“她们跟她不一样。”

小黑鸭说:“都是劳改犯,有什么不一样的?她们想做男人,可还是少了男人的东西。”

米兰说:“你怎么把话说得这样难听。”

小黑鸭说:“有的人做得比说的还难听。”

米兰站起来,她在枕头边找了几本书抱在怀里,然后她拉下一张脸对着小黑鸭说:“我要去备课,你得走了。”

小黑鸭也站起来,她比米兰更生气。因为她这是来给米兰告别,她站在走廊里的黑影下,看着米兰跨过铁门的背影,心里想着明天就会脱离这个地方,不禁有些紧张和激动。她噔噔噔跑上楼去推开门,廖芳娇正在翻相书。廖芳娇抬起头来看见小黑鸭,心里腾起一股怒火。

廖芳娇说:“不是叫你这几天离我远点吗?”

小黑鸭说:“我紧张,万一跑不成抓回来还得加刑。”

廖芳娇说:“你他妈闭嘴,现在后悔晚了。老子给你讲这样犹犹豫豫的是最忌讳的。死到临头也不要眨眼,听清楚没有。”

小黑鸭低垂着头,她第一次表现出十分忧伤的样子,哀怜似的看着廖芳娇。廖芳娇继续翻着相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小黑鸭仍然站在那里。
我顶
返回首页
首页

发表评论 【查看全部条评论】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
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