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一挺身,情绪激昂地鼓舞道:“前两天看电视,逮住一句古诗,那叫好:乘风破浪会有时啊!三弟你还愁将来吗?从里面出来的人,有几个能有你今天这样高的起点?” “还不是靠朋友们托着?尤其是猫哥……” 山猫摆手笑道:“不提这个,是朋友就不提这些。” “好,不提,大恩从来不言谢,我王老三也是只看行动的直人,猫哥有用的着的地方,要看得起兄弟就给个话儿。” 山猫呵呵笑着,没喊小保姆,自己起身去续了杯水,重新坐下说:“你猫哥是个有抱负的人,一辈子做假烟太委屈自己啦,呵呵。现在我钱也不少了,关系网也不软了,是该干大事的时候了——在咱中国,要干大事就不能赖在黑道上不动劲儿,也不能撇开黑道假干净,那全是他妈糊弄小孩的。你要有兴趣,就听听猫哥的计划啊……” 王向东赶紧说:“当然有兴趣。” 山猫斜过身来,掰着手指头说:“酒楼起来以后,红白两道的朋友就能把生意给托铁了,我不用操心;外面呢,烟的事就让阿杰他们打理了,或者干脆就转给别人去做,太麻烦,累!我现在盯什么了你知道吗?嘿嘿,车!” “你不是说奥迪这块儿吧?” “当然不是,是你的尼桑这块,哈哈。其实我早有这心,就是没有这力啊,分不出身来。现在你来了,就是天意啊。” “猫哥的意思是?” “大脚怪这条线咱有信心拿下来不?” 王向东皱着眉说:“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看起来挺麻烦的,主要是不好跟上家接触上啊。” “哼,大脚怪凭什么在广东销车?还不是我给他撑着场面?要不他能对你那么敞亮?什么上家,不就是那个假越南鬼子吗?” “对,平哥。” “吕中平,吕蛤蟆。”山猫进一步说。 “猫哥认识?” “哼,岂止认识?这小子在六七年前还在广东混过些日子哪,跟的是我的一个对立面,这家伙手黑啊,我手下的弟兄还叫他砍过呢。后来不知怎么就跑广西去了。据说跟他老大也闹崩了,要不是大脚怪提到他的名字,我又给一对号,还真以为他叫乱刀砍死了呢,妈的,这孙子可不烧了哪股子高香,楞成了车老大,还混上了越南国籍。” “听说他是我们北方人?” “对,听口音还就是你们九河一带的。” 王向东笑道:“这倒是难得。不过你们以前大小也算有梁子的,他能撇过大脚怪倒向你这里?” 山猫笑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大脚怪在姓吕的眼里也未必就是多肥的肉,大脚这家伙也就这么大脓水了,你看他那手笔,哪想个做大生意成大事业的人,一个月搞个两趟车还弄得轰轰烈烈似的,如果叫我来做,市场就要铺向全国,眼睛只盯着家门口这一亩三分地算什么本事?” 王向东也笑起来;不过山猫前面的话多少叫他觉得不舒服,他总觉得“朋友”跟“利益”是不能绑架在一起的。瞬间一念,山猫以前的种种作为迅速闪过,眼前这位“猫哥”的j湖形象立刻显得模棱恍惚起来。 山猫略略沉吟一下,认真地说:“三弟,我对车的计划是这样的:你用上一段时间,争取能把整个路线和检查站的状况摸清,我安排人联络上吕中平那个蛤蟆,慢慢地,也许一两年,也许三五年吧,咱争取把这个业务做起来。到时候,我再跟你那个姓何的朋友沟通沟通,看看他有多大的量,如果他是个缩手缩脚的,老三你就要努力了,不能拴在他的数上吊死,如果也是做大事的,就更好办了,九河以及北方的销售市场就由你们全盘来做,我安排几个得力的弟兄只把好进口关就成啦,至于你老三,愿意在北边折腾就在北边,愿意到南边来跟猫哥发展我更欢迎,总之那时候你注定要飞黄腾达了!” 王向东笑得有些傻傻的样子,其实他是在心里诧异了一下——山猫这一席话,居然暗合了他潜意识里的野心,他也是在突然间才理清了思路:自己这些天默默思量的事情,原来就是山猫所说的这种模式啊。 两个人越聊越高兴,不觉天黑,山猫突然笑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这次阿杰要跟你一起回去,三个司机里有他一个。” “是吗?你怎么不早说?” “而且可能要多呆一段时间,还有一个也要跟他一起留在九河。那辆奥迪出手后,钱就先给阿杰吧,让他们也活得舒坦些。” 王向东警觉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啊?” “不瞒你,”山猫说,“这次去福建,阿杰他们几个干得有点儿狠了,估计会有些麻烦,到北边也是为了暂时避避风头,这样我在这里也好对付些。” “狠到啥程度?” 山猫轻笑道:“这你就不用问了,跟阿杰也不要多问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王向东暗暗有些惊讶,当时只有点头,不再刨根问底。
乱马卷三:乘风破浪(1988-1997) 第五章-01恩人与贵人
“威宁”公司最近比较忙,何迁除了抓紧完善管理条例和财务制度外,更多的时间在埋头研究“政策”,凡是能搜集到的有关经济动态的资料和企业成功案例,他都认真地保存起来,一个个推敲。高学良和高学良介绍的那些大小官员,开始还能给他提供些建议,后来他发现这些家伙太擅长说屁话套话,真的谈起问题的实质来,大都模棱两可,没有一点指导性价值,何迁渐渐鄙夷这些吃俸禄的官差了,他觉得他们只是一般饭桶,只能利用来当工具,却无法指望他们做灯塔。 因为有王向东抢了创造效益的头筹,贸易一部的经理楚正宽显然有些急于抬高自己的形象,这几天也是跑前跑后地张luo,把自己在国营单位做业务时的关系户请了个大团员,要大家以后继续合作多加关照。这一请就请出一个人来,让何迁大感意外。 这个人叫唐国强。 当日跟楚正宽酒毕,唐国强就拿着何迁的名片直接找过来,进门就问:“兄弟还认得我吗?” 一脸喜色的楚正宽紧跟进来,提示道:“丰收乡辛留屯的,唐国强唐总经理。” “唐……哎呦!”何迁猛然记起八五年自己起家时的情形,当时心胸澎湃,急走几步握住唐国强的大手,连说:“大哥大哥,怎么不记的?一晃五六年没见啦!这是哪阵风……” 楚正宽笑道:“唐总跟我少说也有两年多的交情啦,今天在饭店我一提何总的名字,他马上就问起来,一对证,还真是你,奇了奇了,哈哈!” 唐国强晃着何迁的手感慨道:“好人有好报啊。要不是弟弟你当初拾金不昧,不要说我没有今天,就是我们辛留屯的老百姓,也过不上现在的好日子呀!唉,当年那两万八,放在现在也就是我们一顿庆功宴的价钱,可那会儿就是我们全屯子的命呀!命呀!” 楚正宽敬佩地望着何迁,说:“酒桌上听唐总提起了,没想到何总当年还有过这样的义举,难得难得,佩服佩服!” 何迁当然不会忘记当年那故事之中隐藏的龌龊的秘密,所以并不愿把那段光荣历史无限演义下去,赶紧拉唐国强坐下,亲自泡上茶端过去,笑问:“这些年一直没你的消息,看来你们也发展起来啦。”楚正宽在旁笑道:“唐总他们屯子还上过电视呢,唐总那讲话叫有水平!”何迁忙说遗憾遗憾,没有看到啊。 唐国强哈哈一笑,问:“奶奶还好吗?” “劳你惦记,还好还好,八十啦,我找了个保姆在家里伺候着,过着皇太后的日子呢。” 唐国强又是哈哈大笑。 楚正宽看看自己有些多余了,就先告退。唐国强先从皮夹里取出一本彩色宣传册递给何迁:“弟弟——呵,现在得叫何总啦,你看看,这就是你哥哥的屯子,这是原来的照片,土坯房子啊,现在,看现在,这是功臣别墅区,这是乡亲们的居民楼,这几个都是钢厂,这是养殖场、饲料厂……怎么样?” 何迁眼睛发亮地翻着画册,边看边赞叹:“翻天覆地,翻天覆地啊,原来是盐碱地?现在种的都是摇钱树啊,真有你们的。产值上亿了?” “不是吹牛,真的,写的都是真的。”唐国强呵呵笑着。 何迁把画册一合,深感兴趣地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五六年时间就从一穷二白发展成亿元村了呀!” 唐国强笑道:“上面写着呢,没有改革开放,没有档的富民政策,就没有辛留屯的今天啊。” 何迁笑道:“档的富民政策就富你们一村了?全国那么多人可还温饱难以两全呢。” “就是敢干!”唐国强道,“兄弟我告诉你,这话咱不能在官面儿上谈,可跟你还不能说?就是敢干!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一点儿没错——这是我们辛留屯档委总结出的经验啊。” 何迁哈哈一笑,唐国强接着说:“你也知道,开始我们集资搞了个养猪场,还好没赔钱,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们老书记也就是现在的董事长厉害呀,他说他是穷够了,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带着全屯子致富啦,还不甩开了膀子狂干?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强啊,现在我们是看什么赚钱就干什么,钢材、饲料,厂子是一个个地起,后来又搞贸易,没钱就集资就贷款,村里能押的东西都押给国家啦——而且这贷款真好玩儿你知道吗?”唐国强兴奋起来,一拍沙发笑道:“你欠银行越多,他们越愿意贷给你,不贷不成啊,你要垮了谁还他们钱?” “那你们一共贷了多少?” “全算上有两个多亿了吧,哈!” 何迁暗暗吸了口冷气,唐国强笑道:“不过国家帮我们,我们也争气啊,现在连续两年了,年年赢利,一年好几千万,尤其是我们的钢厂,这两年赚黑啦!全国发疯似的搞建设,哪不得用钢材?不过还真没想到最后能跟你做到一个锅里来,哈哈!” 何迁笑道:“早知道你们搞成这样,我也不用做得那么辛苦啦,这些年我一直在吃钢材,吃得也是满口牙都快锛啦。” “以后就好办啦!”唐国强笑道:“你是我们辛留屯的大恩人,有生意不照顾谁也得先照顾你啊。” 何迁真心地感慨着:“没想到当年的农民兄弟能创造这样的辉煌,我真是自叹不如啊。” 唐国强挺了下腰说:“兄弟你一定能成功,刚才我听楚经理谈了,你的思路跟我们老书记的思路很相似呢,有这脑子就能发达,早不发晚发,大不发小发,总之不会默默无闻。” 何迁感兴趣地说:“我啥思路跟你们老书记一样了?” “人才观念啊。” “人才观念”这几个字从唐国强嘴里说出来,让何迁多少有些滑稽感。唐国强进一步解释说:“老书记讲啦,一个善于用人的人,不能象武大郎开店一样比我高的都不用,真正的领导不是养猪专业户,他要有本事有胸怀容纳比他更强的人才。领导嘛,老书记说过,领导的本事就两样足够了:一要会领,二要能导——领要领对路子,导要导对方向。你就当好领导就成了,别的不用管太多,那些比你学问大的、比你门路广的道行高的,叫他们去发挥呀,不然要他们当摆设?你知道我们那小屯子里都聚集了哪路英雄吗?我们负责贸易的副总原来是国家外经贸委的一个副处!我们饲料厂,跟丹麦合资的,经理是从咱市粮食局挖来的副局长,年薪十万,人家愣把工作给辞了,冲的是啥?不单单是钱啊,冲的是咱辛留屯的事业!我们那里的能人多啦,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这都是我们老书记的战略眼光高,才能引来金凤凰到我们窝里下蛋啊。” 何迁开始不敢简单地把唐国强和他的村庄看做爆发户集团了,这番话说出来,蛮有水准的嘛。何迁笑道:“你们老书记挺有理论水平的。” 唐国强振奋道:“老书记那是叫农村这块土给窝住啦,他自己都说自己是当国物院副总里的料!国家那小政策,叫他研究得那叫透!老书记现在是全国仁大代表啊,他说他就是要给咱农民兄弟争口气,走到哪都不能叫人低看了!” “对,我一直就觉得咱农民兄弟才是社会的中坚力量。” “这我早就看出来啦,兄弟你跟那些动不动就看不起咱农民的城里人不同,你是咱辛留屯的恩人,也是贵客,今天咱能见面,就是铁定的缘分,不论多忙,你也得抓时间去我们那里参观参观,到时候你看看欢迎你那阵势,比外国元首来北京以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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