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叉车工序又添了个小青年,点明了是给王向东当徒弟的。 小青年刚参加工作,很乖,虽然跟王向东年龄仿佛,一声声师父也叫得紧密。王向东不敢藏艺,认真地教小青年上了手,自己也能得到更多的清闲了,暗暗地就明白是厂长给他方便呢。得意之余,又想到厂长说的“群众对你的反映”那话,心里就打个结,思来想去,觉得这“群众”可能非luo瘸子莫属了,至少他是个主力——于是一边加着小心,一边也恨恨地黑上了姓luo的。 眼瞄着警卫室,一时就想起林红霞来,恍惚间居然有些怀念。 晚上又走得早,从警卫室门口过时,王向东诚心亮着嗓子高歌着,让里面眼睁睁看着他出去。 今天不能直接去市场了,上班时接了陈永红的电话,说要和他谈谈,问谈什么,陈永红说只能见面说,听语气好象还挺严肃。 到了棉麻厂门口时,正赶上下班,陈永红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王向东把车停在她旁边,招呼一声。有路过的工友就看着他笑,顺嘴跟陈永红汇报观后感:“不错嘛,挺实在的。” 王向东心说:“你什么眼神啊?看一眼就给人定论了!”然后对陈永红笑道:“不是让我上这展览来了吧?” 陈永红一笑,说:“我们去对面的公园里坐会儿。” “啥事啊?” “没事不能找你?你心里就有那个小买卖吧?” 王向东嘿嘿笑道:“刘师傅跟你说的?” “刘姨说的,还跟我夸你,说你有头脑,有魄力。”陈永红说到后一句,不易觉察地撇了下嘴。 王向东心里舒坦,嘴上谦虚道:“做个小买卖就有魄力了?人家干大事业的往哪放?” 说着话进了公园,选一张椅子坐下,陈永红说:“向东,你也知道,我不是思想落后的人,我从来就不反对你做小生意,不过我也从来没支持过你。” “没事儿,你现在支持也不晚。” 陈永红白他一眼,继续说:“向东,咱们现在也定亲了,有什么话都可以摆在明面上说了。我们两个人,不论谁做什么事,都已经不再是孤立的事情,它涉及到我们共同的未来。” “没错啊,我这么干就是为了我们将来能活得比上一代幸福嘛。” “那你说,幸福的概念是什么?” 王向东苦笑道:“这还用问?吃好喝好,论起什么来,都不比别人次,不就幸福了嘛——你以为还是什么?非等全世界那三分之二受苦人都幸福了,咱才一块儿幸福?现在就是谁有本事谁先往前蹦达着,等有了富裕,再给亚非拉的同志们分分,让大伙都有饭吃,咱看着就特有成就感,就幸福之上更加幸福,呵呵。” 陈永红愣了下神,眨巴着眼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的抱负,乱讲呢吧?不过叫你这么一白话,把我的思路也给打断了。” “那你找我究竟有啥指示?不是给我开团会吧。” 陈永红沉吟一下道:“……我们厂有个职工,也在外面做买卖,经常旷工,最近被开除了。” “旷工不好。”王向东一脸诚恳,“做买卖就是一业余爱好,不能耽误本职工作,你说对吧?” “对,你能有这觉悟我就放心了。”陈永红一边点头,一边微微地皱起了眉,她不明白自己的思路怎么一下子就顺着王向东的话走起来,一时显得自己还没他境界高了似的。本来是想帮助他进步的,这下有些被动了。 王向东看一眼她,笑道:“呵呵,怕我给你的形象抹黑吧。” 陈永红笑着否定,王向东说:“其实我做买卖也是为了咱俩好,将来结婚的时候,咱不能靠老人,得靠自己的力量。” “好啊,和我想的一样。” “而且,咱靠自己还得把婚事搞得够场面,也给工人阶级挣个脸。”王向东说着有些兴奋了,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好象自己要干的是一项伟大高尚的事业。 陈永红笑道:“我倒没这么想过,我计划中的婚礼应该是简单、朴素的,咱不跟社会上的人攀比排场,那种思想不健康。” “甭信那个,有钱就健康!咱一辈子不就结这一回婚嘛,咱自己不能委屈自己。” 陈永红又宽和地笑起来,她虽然很不同意王向东“有钱就健康”的说法,却又让一句“咱不能委屈自己”的话弄得荡漾起一些温暖的感觉,一时不忍心和他争辩,只抬眼望着远处一对搂在一处姿态亲昵的男女出神,脸有些热起来,王向东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不觉笑道:“算不算流氓?” 陈永红一下红了脸,愤然道:“太不象话啦,简直不知廉耻。” 王向东本来正把手沿着椅子背在陈永红身后试探,一听这话,立刻知趣地收了回来,直起腰板谴责说:“太不注意影响了!” 陈永红早已收回目光,一边提议离开,一边总结说:“今天没谈透,回去以后你再好好想想,主要是不能耽误本职。我也不高要求你了,只要你能干好本职工作,我就满足了。” “让您满足不易,我特荣幸。” “贫嘴。”陈永红笑着,问:“向东,跟我在一起,你没啥压力吧?” “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不进步。” “我是说——你不要有自卑感。” “嘿,我凭什么自卑?” 陈永红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不自在似的说:“你看,我是个团支书,你连团员也不是……” 王向东立刻笑出声来:“咳,你还真把个团支书当领导干部啦?”一看陈永红脸色不对,又接着补充道:“现在不讲究干群一家嘛,教育群众也能给你们团干部增加成就感不是?你就把我当一普通群众勤监督吧。” “应该是群众监督我们才对。”陈永红讲究原则地纠正一句,又笑道:“我一直没跟你说破:我以前还真担心你有压力,怕你跟我在一起不自在。现在好了,我放心了,敢情你根本没把我这个团支书放在眼里啊。” “主要是咱俩感情好就成了——我这人最注重的就是感情俩字。” 王向东这样一说,陈永红心里就又泛滥出一片温暖的感觉。要不是王向东正拍着屁股抱怨椅子太硬,她真想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里握着,她也是喜欢那种感觉的。 其实,因为“政治面貌”的问题,她对王向东的看法曾经有过动摇,要不是父母以及刘师傅两口子做工作,她可能早就提出分手了。随着这两年社会的突变,她的心思也慢慢活动了,渐渐觉得王向东这样种重感情又头脑灵活的男人,还是可以信赖的。如果在政策和思想上再有自己给把把关,几乎可以说臻于完美了。 出了公园,王向东看看渐暗下来的天色,问:“晚上没啥安排?看电影不?” “没跟家里打招呼,他们要担心了。” 王向东也不纠缠,只约了下周见面的时间,两人分头回家。 丰子杰已经收了摊儿,正跟李爱华在王家等他。王向东进屋先说:“接受团支书思想教育去了。”然后看着铺头的两件衬衫,问:“扎好了?”李爱华说:“你看看吧,行不?” 王向东仔细看过,皱着眉头说:“样式还可以,针脚太大了,一看就是残次品。还有这个‘上海’俩字的刺绣,太松。” 李爱华红了脸紧说拿去再改。旁边的丰子杰明显不悦起来:“老三,咱又不是给‘上海’搞加工,凑合卖吧,那些老坦儿懂什么?” “咱这不是自己砸自己招牌吗?不行!”王向东脖子梗着道,“越是自己人,咱越不能将就,最后还不是糊弄自己?咱图个啥呢?” 丰子杰尴尬地怒道:“你不图啥,你以为我就图啥了?还不是看华子待业在家不好受,想拉她一把吗?” “不管怎么着,质量不过关就不能用。” 王老成在一旁也急了,蹦起来道:“喝!你以为你是大老板咋的?买卖是三个人的,就你一张嘴就给人枪毙了?中央还讲究个政治协商呢!你还想搞独裁咋着?” “咳,您就别跟着搅乱啦。哪挨哪呀?” “放屁!我搅乱?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天南地北的事儿什么不比你懂得多?刚扑腾二尺高就以为自己翅膀硬棒啦?” 李爱华早红胀了脸起身,说:“你们别为了我伤和气,我抓紧改一下就是了,不怨三哥急,确实是我的手艺不过关。” 丰子杰懊恼道:“算了,你也不用做了,这两件衬衫就算我的,到时候扣我分红不得了吗?” 王向东耸了下鼻子,说:“杰子你又弄那没劲的事儿,有意思吗?小华这事咱一定要帮忙,可不是这么个帮法。” 丰子杰一横脖子道:“算了吧,这一水我就看透了!你以为自己是供产档大救星咋的?小华,咱也甭求他了,走!我就不信邪了,离了他地球就不转了咋的,谁的棉袄不过冬?” 说完,拉起李爱华的手就向外走,李爱华不愿,还是没收住脚,只回头歉意地望了一眼屋里的人。 林芷惠喊了一声,丰子杰也没搭理,“咣”地摔门去了。王向东怒喊起来:“丰子杰,我操你大爷!你他妈跟谁摔打哪?” 王老成一屁股坐下,气哼哼奚落道:“这回行了,我叫你牛气!” / 起点中文网 www.cmfu.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二章-05-luo瘸子,丰子杰
王向东憋了一肚子闷气,一夜没有睡好。丰子杰的脾气他当然了解,但没想到他在李爱华这件事上表现得这么不“义气”,细想,估计这小子还是想讨好李爱华,然后跟人家重修旧好吧。即便如此,也该敞开天窗跟他老三事先通好气啊,就那么脖子一横摔门而去,太不地道。而且这事一出,家里没人站在他一面,都数落他的不是,尤其是王老成,更是气得没个好脸色,好象他王老三是个没情面的畜生。 王向东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转天早上起来,看王老成还耷拉着脸,也就不多话,好歹扒拉几口饭,骑车去了厂子,到班上先为一点儿小事把新徒弟吓唬了一顿,然后自己开着叉车往车间送料,干得卖力,似乎想通过紧张的劳动把乱心的事暂时抛开。 完了活儿,王向东坐下抽烟,还是觉得烦躁。又把昨天的事颠倒来颠倒去地想了几遍,刚有了点眉目,秦得利的电话就追到厂子来,问他丰子杰怎么没来:“我这里都忙翻啦!” 王向东说:“你先顶住吧,小杰那家伙昨晚上跟我斗气来着。” “咋着,他不干了?你们这都演的哪出啊?丰子杰也太有谱了吧?咱这么对他,他还挑肥拣瘦咋着?太不是东西了吧!” “打住吧先,蛋子上盘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丸子。别听个风就是雨,杰子也没说什么出格儿的,他就那脾气,我不计较。回头我找他,叫他接着干就得了。” “我说也是嘛,都是穿一条腿裤子长大的,还能真掰了,到底为了啥呀?” “回头再说吧,先挂了啊。” 秦得利急喊:“慢!还有正事哪——咱那货架子要断了,回头你从厂子弄截一米半的角钢来吧,市场门口就有电焊。” “行了,下午见。” 放了电话,王向东就让徒弟带了盒烟去找车间里相好的工友,没多久,就拎了一截割断的角钢回来。 “师父,干嘛用?” “打听那么细做啥?一会儿瞧见没人的时候,从排水口塞墙外头去。” 小徒弟有些犹豫,王向东一瞪眼道:“这么点儿屁事还用我亲自出马?” 自从进入跳蚤市场后,王向东真的已经很少从厂子往外“捎”东西了,他觉得没必要再做那种苟且之事,甚至开始看不起那些鬼鬼祟祟揩些小油的工友,不过一旦有“需要”,他还是会很“自然”地重操旧业,顺手牵一把羊。他知道这样不对,但自始至终,他却没有半点觉得这有什么可耻,大家都在做,就很平常了嘛。就象那些在工友间肆无忌惮开玩笑的场面,谁也不会因此觉得这些人是流氓团伙,反过来,要是大家都绅士淑女一般,冷不丁冒出一个满嘴跑生殖器的,他准被公举为下流坯不可。现在好,街上都是老鼠了,谁扮演哪个喊打的,准要被群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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