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行长四十多岁,身材不高,也很精明,圆脸宽额,鼻梁上搁着一副只做装饰用的平光眼镜,全身上下穿着一套灰色西服。这天,刘行长来储蓄所检查工作,见还没到上班时间,便在门口地摊旁和“马峰”叙了起来。
“马峰”得知眼前这位是建行的刘行长,就问道:“刘行长,你们银行的服务公司是否经营钢材?”
“没有。”刘行长随意答道。
“马峰”十分有把握地告诉刘行长:“你可以用掌握的建设资金采购回钢材分给各建设单位,肯定能赚钱。我可以帮助解决采购问题,并且服务到位。”
“哦?”刘行长仔细打量了一下“马峰”,觉得说得挺有道理,于是说道,“明天我们再细谈,你先写一份《调查报告》,我拿到行务会上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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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峰”十分高兴,连夜写了一份报告,第二天便交给了刘行长。
他巧妙地吹嘘了一番自己的“下海”经历。果然,刘行长被他的“才干”吸引住了。
几天后,刘行长约他去办公室,告诉他:“你的方案被采纳,具体戏由你来唱,另外,我已打电话给各单位及建设局联系了,他们急需几百吨××线材,你能去采购吗?”
“当然行!”“马峰”迫不及待地答应。
第二天,他就与服务公司经理乘火车到E公司采购钢材。E公司销售处和其他供货单位看“马峰”是建行来的人,于是热情款待,并签订了供需合同。
半个月后银行就得到了收益。他也得到刘行长的信任。
刘行长特地为他准备了办公室,说道:“好好干吧,你现在就是我的业务代理人。”
看着自己的办公室,“马峰”兴奋得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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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峰”立足了W市商界,与众多大厂和公司建立了业务关系。
当时,W市某玻璃厂生产的蓝色玻璃非常走俏,W市远洋运输公司贸易部汇了四十万定金,可几个月没提到货,非常着急。“马峰”得知后,就替他们去找该厂厂长。
因为该厂欠建行六千万货款,该厂厂长一见来人是刘行长面前的红人,二话没说,问题马上解决了。由此,远洋公司贸易部非常感谢他,一年后,他又成为该公司贸易部经理的业务代理人。
两年多时间里,他出色地办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业务,每次都盈利,再加上他那吹牛、诈骗的“才能”,的确迷惑了不少人,他成了大家公认的能手。
不久,他又被聘为W市飞鹰贸易公司东海分公司经理,聘期为五年。考虑到他工作出色、业绩突出,总公司要举行开业典礼,隆重庆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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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公司终于装修完毕。
“马峰”坐在“大班桌”前,一面得意地哼着小调,一面用脚尖轻悄地踩着鼓点,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幻想与憧憬。
他惬意地打开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警匪片,警察机智勇敢、从容不迫的情景使他不禁打了一个冷噤,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然想到了自己还是个逃犯,刚才的得意与兴奋顷刻间化为乌有。
在脱逃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也曾想过自首,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容易吗?真后悔当初不该诈骗犯罪啊,通过自己的努力不也可以做出成绩吗?想到这里,“马峰”的脸上布满了愁云,他沮丧地关了电视。
他也曾仔细查阅过《刑法》,《刑法》第三百一十六条“依法被关押的罪犯、被告人、犯罪嫌疑人脱逃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的规定使他一筹莫展,惶惶不安。他本以为脱逃时间长了就可以超过追诉期限,警察就不会再追究了,从此自己就可以成为“自由人”了,可一查《刑法》第八十九条的规定:“追诉期限从犯罪之日起计算;犯罪行为有连续或者继续状态的,从犯罪行为终了之日起计算。”从“继续状态”上看,罪犯脱逃是不受追诉期限限制的,这更使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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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锣鼓声中,“W市飞鹰贸易总公司东海分公司”正式开业了。
这天,市里有关领导也前来剪彩,“马峰”笑呵呵上去迎接。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几名电视台的记者也紧随其后,前来采访报道。
“马峰”慌了,本想躲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手心里渗出了冷汗。他紧张地思索着:如果这时躲避大家会怎么看我?这个人怎么一见到摄像机和领导就跑呢?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不,不能跑!再说这里离白湖监狱那么远,又是一家市级电视台,即使上了电视也不会那么巧就被人认出来吧?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然后硬着头皮上前剪彩。
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这次电视台的报道使他露出了马脚,被出差到W市的汪队副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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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朱副处长、张副教导员、曹指导员、吴记者与汪队副已会合,他们来到W市公安分局刑警大队,请求配合。
刑警大队经过调查、确认,决定派出两名队员执行抓捕任务。
他们首先来到电视台了解情况,然后驱车来到W市一条街道内,一间楼房前悬挂着“W市飞鹰贸易总公司东海分公司”的招牌映入眼帘。
一行人穿着便服迅速上楼,在一间办公室外悄悄辨认着。
“一定是他,不会错!”汪队副小声说。
曹指导员也十分肯定地说:“是他!”
此时,马经理正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联系业务,样子十分忙碌。待他放下电话,汪队副走上前去,大声说道:“马晓军!”
马经理正放下电话,听到叫自己的姓名先是一怔,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这里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他抬起头来,见对面站着的是汪队副和曹指导员,他吓坏了,脑袋“轰”地一声。他脸色突变,瘫软地坐在老板椅上。
汪队副叫道:“就是他!”
两位身着便装的刑警大队队员随即冲上去,将一双锃亮的手铐铐在他的手上。
马经理露出了原形。他没有辩解,沮丧地被带出公司,押上了警车。吴记者乘机拍下了这一个个瞬间。
见此情景,全公司的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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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军被押回白湖看守所。
三个月后传来消息:马晓军因脱逃罪被加刑三年,连同脱逃前未执行完的刑期,合并执行十二年,押往铜城监狱服刑。
其弟马晓虎因串谋脱逃而被判刑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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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湖看守所。
在马晓军即将被押往铜城监狱前,吴记者采访了他。出乎吴记者的意料,马晓军显得很健谈。不过他脸色蜡黄,目光僵冷,过长的脸此刻就显得更长了。
吴记者:“脱逃这几年你与家人联系过吗?”
马晓军:“没有,从没有和家人联系,也没回过家,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我觉得这样比较安全。当时只顾自己的安全,至于亲情什么的就没想那么多了!”
吴记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够逃避监狱的追捕?”
马晓军:“当时心高气傲,觉得自己了不起,出去以后一定能干番事业,所以产生了这种极端错误的思想。脱逃三年,加刑三年,这一反一正就是六年。说句实话,脱逃在外两年多,整天提心吊胆,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被抓获后我反而有种解脱感,心想,警察终于来了!现在看来,只有安心改造,才能早日出狱,脱逃是没有出路的,只能是自己害自己。”
吴记者:“你感到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马晓军:“我对不起我的弟弟和女儿。弟弟为我遭受了牢狱之灾,历史上给他造成了污点;女儿前几天来探监,女儿还小,问我‘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无言以对,十分伤感,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正文 第八集 十岁冬季
朔风凛冽的冬季使整个清河监区第二监区显得格外的清冷,阵阵的西北风把原来就显得稀稀落落的大地扫刮得更加空荡荡的。 第二监区会见室里,一些犯属会见之后都已离去,警官们正准备吃午饭。这时,一个年约十岁的小男孩满脚泥泞地走进了会见室。
警官们忙问:“小朋友,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我爸。”
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警官们还以为小男孩在开玩笑,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爸是谁?”
“我爸叫王洁平!我叫王辉。”小男孩答道。
待他说出父亲的名字,再查犯人名册,果真有一个叫王洁平的。警官们惊讶了,仔细打量小男孩:
小男孩长着圆圆的脸,样子十分可爱,但见他耳朵上的血已结了痂,肩膀上印着暗红的血迹,满脸红肿,右颊出血,衣服破旧,腿上、脚上沾满了化雪后的泥迹,全身冻得瑟瑟发抖……
警官们心里一紧,立即通知了一分监区。指导员赶过来,一边给小男孩披上大衣,一边叫人通知了王洁平。
听到儿子独自一人来探监的消息,刚吃过午饭正在休息的王洁平不禁心头一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小辉不认识路一个人是怎么来的?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没有?家里出了什么事?数不清的疑问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他大步奔向会见室,急切地想问个明白。
“儿子!你是怎么来的?”走进会见室,看着被大衣围裹着的儿子,王洁平泪不自禁,将儿子抱在怀里。
“爸爸!”小辉显得很激动,很高兴。
稍后,小辉述说了自己探监路上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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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小辉穿着一身单薄的冬衣,背着一个书包,就登上开往县城的中巴车。
车上的旅客看着这个年龄不大的小孩子大冷天独自出门,都很惊讶。售票员走过来,和他商量:“喂,小孩,你买个半票吧?”
话音刚落,小辉就哭了:“叔叔,我身上只有五块钱,还想给我爸买东西吃呢,我没有钱买票。”
售票员问道:“你爸在哪儿?”
“我爸在白湖监狱,我是去看他的。”小辉答道。
售票员顿起怜悯之心:“呦,怎么就你一个人吗?没有大人陪着你吗?算了,别买票了,上车吧!”
“嗳!”小辉高兴地钻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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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乘客们都非常好奇,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小辉也挺机警伶俐,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乱转。虽然一张小圆脸被冻得红润润的,但他有问必答,不一会儿,他的身世和此行的目的乘客们就都清楚了:
他叫王辉,父亲叫王洁平,在白湖监狱清河监区服刑,前年曾和姑姑一起去看过父亲。小辉三岁时,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入狱后,爷爷奶奶又相继辞世,他只好住在姑姑家,现在上初一。姑姑家也不富裕,两个孩子正在上学,加上他,学费需要一大笔钱。而且小辉属于借读,又额外增加了借读费。为了筹措学费,姑姑、姑父想尽了办法,小辉看在眼里非常难受。几天前,姑姑因琐事说了他一句,他逃学到了姥姥家。见姥姥家也很拮据,他没提学费的事,谎称回去上学,拿起书包就出村上了车,准备独身一人去监狱看父亲,想与父亲商量辍学,然后外出打工谋生……
听着王辉的讲述,乘客们都非常同情,一位母亲还流下了辛酸的眼泪。
乘客们纷纷拿出东西给他吃。小辉非常礼貌地谢绝,见乘客们执意相送,就收下了几罐饮料。但他舍不得喝,说:“我要带给爸爸喝。”
“真是个孝顺孩子啊!”乘客们感慨不已。
大家一起为小辉指点去县城的路,一个乘客还给他画了一张图,标明站名、下车地点、乘车路线。
望着热心的人们,小辉一个劲儿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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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县城,小辉没赶上去白湖监狱的车,他只好在站前徘徊。
冬日的白昼非常短,一会儿夜幕就降临了,气温也陡然下降。小辉感到寒风刺骨,饥肠辘辘。临行前,姥姥在他的书包里装了一包麻花。他打开来,小心地拿出两个吃下去,余下的又包好。这是他打算送给父亲的,要不是太饿,他还真舍不得吃。
站前是个夜市,灯火通明。为了驱走寒意,他在成排的锅灶旁穿梭,手脚冻疼了,搓一搓,蹦几下;肚子饿了,咽几口唾沫。忙于生意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忍饥受寒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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