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村子里到处是乌烟瘴气的鞭炮声。几个小孩在村子口相互追逐着扔放烟花。川把乔萍萍和王小带到一间茅屋前,推开两扇摇摇晃晃的竹门,一股浓厚的燃烧着瓜子壳的烟雾扑面而来。
乔萍萍和王小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往火坑边上的矮凳子上一坐,便嚷着叫川快拿吃的东西来。川有些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火坑里有烧烤好的红薯。乔萍萍用火钩掏出红薯,两人拍打着上面的灰尘,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川在一旁看了一阵,心里觉得这两个女人并不简单,也不那么好对付。这事得跟见多识广经常跟这类女人打交道的西商量。无论是娶其中哪个做老婆,或是把她们送到山东、河北一带都得找西。西近几年来走南闯北,做拐卖人的无本生意发了大财,是远近闻名的人贩子。
川掩上屋门往西的家走去。川找到西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两个男人叽里咕噜地站在路上讲了很久。最后两人达成共识,这两个女人绝对不简单,西必须对她们重新进行细致而全面的了解,这样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人财不空。
西跟着川走进屋里,两个女人抬起头来满脸是灰。西径直走过去,坐在两个女人对面。西一直看着她们。
西说:“你们饿了。”
乔萍萍和王小没有说话,她们心里咯噔咯噔地跳,她们不知来者何人何意。她们不时转过脸去看川,她们想尽快从川的脸上知道什么。
川说:“这是我的叔伯兄弟,他走南闯北,人缘很广。他能帮助你们。”
西说:“你们俩被逼嫁给连体兄弟?”
“嗯。”
西说:“你们有正式的结婚手续。”
王小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结婚证,皱巴巴的一张纸,除了两个人的名字之外,什么都被弄得模糊难辨。西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他认为这张证书什么也不能说明,就递给了王小。西确认了与川对两个女人的猜测,他沉吟了片刻。西说:“你们准备逃到哪里去?”
王小和乔萍萍摇摇头。
乔萍萍说:“当然越远越好。”
西说:“明天就送你们走。”
王小说:“不行,我们身体太差了。”
川说:“住上几晚上当然好。”
为了防备到手的货轻易失去,西决定将两个女人分开睡。理由是川的屋里住不下两个女人,还有就是这世道乱糟糟的谁也不了解谁,好人坏人又没打标记,反正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乔萍萍被留在川的屋里。西和王小刚走,川就迫不及待地对乔萍萍动起手来。乔萍萍虽然对川感到十分恶心,但为了能早日离开这里,她只好做出心甘情愿的样子。
乔萍萍说:“我不管她走不走,你明天就送我走。要不然我告你强j。”
川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逃婚会往这里逃?”
川嬉皮笑脸地往乔萍萍怀里钻。
乔萍萍说:“不管我是什么人,强j就是犯罪,我限你明天一定把我送走。”
川想反正不就是把你卖出去吗?这是迟早的事,给我当几天老婆有什么稀奇。但他嘴里却连声应着是。
川浑浑噩噩地睡到第二天,在乔萍萍的催迫下只好进城去了。川出门时把一袋面粉放在火坑边,便反锁上门走了。
川坐在汽车上想,如果回来没有给乔萍萍买到火车票怎么扯谎呢他知道乔萍萍不好骗,他真是想把乔萍萍留下来。但想着西说的话如果她真是逃犯,自己岂不落得偷鸡不成蚀一把米的下场。
川这样一路想着,朝车窗外看去,一路上全是荷枪实弹头戴钢盔的武警。武警把手一挥,车便停了下来。川的心不禁咚咚地狂跳起来。车门打开武警站上去,朝车内仔细地搜索了一遍,目光像冰块一样寒冷,吓得川手足直哆嗦。川一直紧张地看着窗外,他确信昨天夜里与自己交欢的女人是逃犯无疑。
川颤颤巍巍地来到火车站。火车站更是戒备森严,警察和武警个个手握“微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阵势威严逼人。川蹑手蹑脚地走进火车站附近的公用厕所,他实在紧张得很。他进厕所时看到了一张通缉令,上面贴着一张男人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川认真地看布告,下面写着持枪杀人犯××。布告上的字虽不全认得,川知道被杀的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所有的武警和警察全是冲布告上的男人来的,与乔萍萍她们无关。川如释重负。
川匆匆忙忙赶回家里。他鬼鬼祟祟地一进屋就把乔萍萍按在身下。与乔萍萍一阵厮打后,他恶狠狠地说:“到处贴满了抓你们的布告,你说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乔萍萍一动不动地躺在川的身下。她看着川,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哀怜和绝望。
35、她沮丧地低着头
乔萍萍和王小脱逃得逞,在监内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各中队干警加强了对抗改分子的各项工作。而事情往往又是相反,排在抗改脱逃范围内的没有脱逃,能够跑掉的恰恰是没有脱逃可能和脱逃必要的。
监狱关的是长腿长脚更重要的是长脑子的人,哪有不跑的。监狱没有人逃跑才是怪事呢。重要的不是惊慌失措,而是亡羊补牢。不能再让别的犯人觉得天网再密,也有漏洞,拼命
往外钻。这叫铤而走险伺机逃脱,这样一来就全乱了。
监房里从大年三十发过瓜果糖糯米面之后,大年初一又一人加发了两个鸡蛋。
吃完鸡蛋之后,就是接二连三的各种活动。监房里出现了空前的犯人干警同乐的热闹场面。拔河、跑步、游艺、唱歌、跳舞,能在监内进行的都有了。间或还有狱方领导来视察工作。
进女监的男干警个个精神抖擞英姿威武,让女犯们眼花缭乱,爱而生畏。然而最令女犯们振奋的是,监内立即要组织一场篮球比赛。尽管在监内进行的篮球比赛已屡见不鲜,但这次比赛却很特殊。是在女犯篮球队员击败女干警篮球队员的情况下,由男干警组成的篮球队,与女犯队员再次进行比赛。这种形式的比赛本身就具有刺激性,加上女犯们能目睹脱了警服的男干警们,在球场上跑来跑去,绕过女犯球员把球投上篮,这将是一场多么精彩的比赛啊。
比赛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五。气温开始回升,天边总有一道光亮,让人觉着太阳就会升起来。吃过早饭,女犯们就把放播音器的桌子摆好,一块小黑板上端端正正地写着:男队,女队。大多数犯人已经抬着凳子,坐在球场的外线上,等待比赛开始。
入监队的新犯排队出来坐好之后,米兰又被叫了出去。这是乔萍萍逃跑之后,她第五次被叫出去。她站在入监队办公室门口很久,才勉强喊了报告。办公室里照常坐了三四个干警,负责讯问的照常是大队狱侦干事关红。她见米兰进来示意她坐下后,看了米兰很久。那目光通过镜片折射后,呈一道寒光反映在米兰的脸上,足以让人的神经崩溃。
米兰低着头心里充满屈辱。她认为抓不住乔萍萍,干警们在她身上花工夫,纯粹是一种拿她出气的方式。就因为乔萍萍在逃跑的前几天里,与米兰有过往来,干警们便断定米兰知道乔萍萍的去向,说不定乔萍萍还约过米兰一同跑。
米兰对干警们不厌其烦的讯问,充满了敌意和轻视。她一再申明在看守所时,与乔萍萍毫无亲密之事,相反那时乔萍萍还百般地欺侮过自己。但干警们仍然没有放弃对米兰的讯问,一次比一次严厉,一次比一次认真。弄得米兰心惊胆寒。米兰认定自己是无Fa在监狱待下去了。
关红说:“乔萍萍已经被缉拿归案,如果你与她有什么瓜葛,现在交待还来得及,到时候你后悔也没有用。”
关红说这话时,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露出的白牙跟闪电似的,使得米兰哆嗦了一下。米兰意外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干警,觉得头十分沉重。她很快就对干警说的话表示出了怀疑,她想既然抓着了乔萍萍还来追问我干什么?你们隔三岔五的逼问我,不就是想知道乔萍萍去了哪儿吗?想逮住虎口脱险的人,有如大海捞针,总有一天你们也会为追捕我而昼夜奔走。米兰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其实逃跑也并不难,乔萍萍不是跑掉了吗?还有那个她从没见过的王小。
关红道:“你敢保证乔萍萍不会出卖你?你这样守口如瓶,到底有什么好处?”
关红的白牙又哗地亮了一下。这次她没有笑,口气里多了些对米兰的担心。米兰也被这话震住了。其实自己真的不知道乔萍萍逃跑,尽管在每次讯问时,她都极力申明这一点,干警们总是不肯相信。这时她想,如果乔萍萍硬是说自己知道这事,那将是长上千万张嘴也不能辩清的。
这种结果想来很荒唐,但是有可能发生的。干警们也看出了米兰做贼心虚的紧张,步步紧逼,对米兰进行了轮番轰炸。米兰只感到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她弄不清干警们到底问了些什么,自己又都说了些什么,结束时她在讯问笔录上左一个手印右一个手印地按。
关红说:“这将是你最后的口供。”
关红在收起笔录时冷淡地看着米兰。米兰并没有感到这话有多重的分量,昏昏糊糊走进监房。这时比赛刚好结束,监房里充满了女犯们高亢激昂的欢愉声。
女犯球队以15 10战胜了男干警球队。这个辉煌的战绩令参加比赛的和没有参加比赛的女犯们激动不已。
在这样动情高亢的喧闹声中,监外传来了警报器鸣叫的声音。从远而近,一路呼啸而来,停在监房大门口。
这声音在大门口,足足鸣叫了十分钟之久,大家才看见满面倦容的张道一、秦枫出现在内铁门口。所有的人几乎都猜着了将要出现在眼前的情景,她们期待着比预料中的比球赛更令人振奋的结果。
乔萍萍被带进大铁门,她手上依然戴着铐子。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脸跟一只被人丢到地上的烂茄子似的。众目睽睽下,她的目光变得躲躲闪闪,站在寒风中的双腿微微有些颤抖。
乔萍萍就站在一个斜坡上,听任围观的人群发出各种各样下贱的谩骂。她只是低着头,眼睛盯着手铐,上唇咬着下唇。人群里骂话的人解恨似的越骂越起劲,大部分的话都是对她跑出去跟男人睡觉满腹仇恨。
乔萍萍虽不抬头,心里也在骂,狗日的嫉妒死你们,老子跑不跑关你们屁事,老子嫁人还有人要,不信你也出去看看谁要你。乔萍萍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身边的几个女人,便你推我搡地笑起来说:“狗日的回来了,还做着美梦。过两天政府加你的刑,劳翻你。”
米兰站在人群里,她紧张而慌乱,似乎乔萍萍的跑真的与自己有关似的。她做贼心虚地
看了一眼乔萍萍,心里想着该死的乔萍萍你不会害死我吧。于是有一种绝望从胸中涌过,她觉得自己正被别人逼得往绝路上走,这种逼迫是用眼泪和乞求都不能逆转的。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跟乔萍萍一样,被人逮回来戴着手铐示众。
想到这里米兰差一点就掉下了眼泪。她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几只黑色的鸟飞过高墙外的电线,摇摇晃晃地落在一棵小树上,不一会儿又成群结队地朝一座山上飞去。山顶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这种景色把时间拉得那么的遥远,大墙以外的任何一件事物都与自己无关。
米兰愣愣地站着,她的身子被向前涌动的人群搡了几下。她朝乔萍萍看去,李山正撕扯着乔萍萍。
李山说:“你这个蚤货,你害得老子好惨。”
李山抬起脚用力踢打着乔萍萍,乔萍萍的身子趔趄了两下,终于还是坐在了地上。乔萍萍愤怒地瞪着李山。李山仍不肯罢休,边骂边上去又踢了乔萍萍两脚。
李山说:“这辈子劳死你个狗日的。你要跑什么时候不能跑,偏偏选在老子手里跑。”
有人上前去拉住李山,把她拖离乔萍萍,李山边退边朝乔萍萍吐口水。乔萍萍几次都试图站起来,终因双腿无Fa使劲而不能如愿。她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了一阵。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乔萍萍仍坐在地上,她沮丧地埋着头,直到走进来两个干警站在她面前。乔萍萍慢慢抬起头,把目光停在其中一个干警的腿上。干警在喝令她起来的时候,一边拉了她一把一边说,看你跑了初一,跑得了十五
36、杏花村的婚礼
讯问乔萍萍是在大队的小办公室里。几个干警分别坐在乔萍萍对面的沙发上,手里都拿着笔和本子。乔萍萍坐在靠窗的一张凳子上,讯问开始之前她一直看着窗外。窗外是一座小山,几头牛正在山上吃草,牛的背上站着两三只八哥。牛从来都不反对八哥站在自己的身上,它们的关系很微妙。
乔萍萍正看得出神,并且为牛和八哥的这种关系很感动,身材高大的教导员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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